东宫谈不上破败,但宫墙廊檐很是陈旧倒是真的,廊柱基座上的青苔得有半寸厚,这是经年累月没有人打理才会有的状况。
更奇葩的是,东宫靠近嘉福门的地方,是有一片小花园的,原先种着牡丹、芍药之类,然后有一丛翠竹。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牡丹有没有张沧不知道,反正翠竹挺多的……整个一竹园,到处都是开春蹿出来的毛笋。
最粗的竹子接近半尺,是典型的的南方毛竹,居然就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长势还挺好。
除了毛竹,楠竹、石竹、翠竹等等都有,还有细长的苦竹。李承乾的一个库房中,居然还有苦笋干……
东宫收成很好哈。
“家里有点糟乱,沧哥随意。”
帝国的太子,整个一上班打卡然后回家的土鳖,东门口的门房处,塞了最少有二十把形制不一的农具。
什么锄头、钉耙、镐头、铲子、大锹、深锹……连锯齿镰刀都有,看得张沧一愣一愣的。
整个东宫说是说糟乱,但收拾的其实很齐整,之所以看着不舒服,是因为亭台楼阁都成了仓库。
原本应该是个天井的地方,摆了七八个悬空谷仓。上头还贴着大红字,不是“粮”就是“丰”,要不是确定没走错,张沧一定以为这是河东或者河北哪个土老财的家。
豆麦、花椒、稻米、辣椒、糜子、大麦……唐朝能够产的东西,李承乾的家里都有。关中平原这年头气候相当适宜,能够让竹子长势这么好,雨热条件那是绝佳的。
只说稻米,李承乾让人做饭端出来的时候,张沧只闻了气味,就知道这是好米。比江南的米都要好,太湖米也不如。
饭桶中米粒就像是抹了油一样,“米油”的渗润相当到位,这种米饭用来做饭团,哪怕是凉了许久,也极为好吃。
此时关中土地的肥力如何,可见一斑。
尽管长安自汉朝以来就被过度开发,但因为效仿武汉城市系统的缘故,整个长安城的地下水系统,经过十多年的缓解,还是大大改善。
加上长安的特殊地理位置,驼队从青海下来的时候,往往都会捎带蝙蝠粪,而这个,就是纯天然的上等化肥。
吃饭的时候,李承乾很是得意地告诉张沧,他伺候的地,种稻米能亩产能拉到五石,这是北方统计亩产以来的最高产量。
东宫菜式并不丰盛,但也不简陋,鸡鸭鱼肉都有,都是东宫自己养的。甚至李承乾的常服,也是东宫自己组织人手在城外种植火麻,然后自己鞣制编织而成。
整个东宫在保证“田园牧歌”的基础上,刚好就能维持一下财政平衡,至于想要有额外的收入,东宫在国朝法律上赋予的权力,那是一概不能动用的。
典型的就是东宫榷场,现在已经是彻底嗝屁,完全没有希望。
早年李承乾给东宫两班搞来的那点家当,到现在还是那么多,要说日子苦也谈不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现在真正算得上大收入的,就是东宫种地的粮食销售。主粮有六七千亩地,这个利润其实有限,粮价始终上不去,大宗采购要不是华润号在,大部分粮食也只能给东宫幕僚自己分分。
利润最高的是大棚蔬菜还有菌菇,东宫一年四季都能产香菇、蘑菇、平菇、木耳,这个赚头很大,因为京中达官贵人都爱吃,光靠山货是顶不住消费缺口的。
而反季节蔬菜因为玻璃的产量拉高,入冬纵使依旧价格昂贵,但也终于到了权贵们可以普遍消费的地步。
总之,林林总总加起来,在张沧看来,这大唐的太子不像储君,倒像是大唐的种粮大户……
“吃鱼、吃鱼,来了家里不要客气,都是自己人。”
邀着张沧吃饭,李承乾一边招呼一边喊着几个小子,“都洗手了没有?洗手了赶紧吃饭。”
“洗了,阿耶。”
“吃饭喽……”
“莫跑!”
“哇,有扣肉!”
“这鲫鱼好大,耶耶今天捞的么?”
“都莫要再吵,赶紧入座!”
年长的哥儿呵斥了一声,几个弟弟顿时老实了下来,然后嘻嘻哈哈地爬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东宫早年还是跪坐,现在却都是和武汉一样,大圆桌,放置长箸和短筷。
“阿耶,我要喝汤。”
“好,我帮你盛。”
李承乾起身,给一个小子盛了一碗鲫鱼汤,汤色相当不错,奶白色,很鲜浓。
把汤放在了小子跟前,李承乾对张沧道:“这是老三,叫李俊,原本想送去汉阳读书,结果生了一场病,倒是走不得远路。”
“看三郎活泼有力,倒是看不出来。”
“他就是个猢狲,玩累了便是彻底睡过去,给他洗澡都不醒。”
说罢,李承乾拿起酒壶,给张沧倒了一杯,张沧连忙起身拿起酒杯,接住之后,先冲李承乾道:“殿下,请。”
“请。”
喝了点酒,早年“食不言,寝不语”的李承乾也没了那么多规矩,一边吃一边闲聊,他笑呵呵地对张沧道:“当年本王还是少年时,文宣王庙还没有垮塌,在城外骑行差点坠马,若非你阿耶骑术了得,飞驰而来救了本王,兴许沧哥都见不到本王啦。”
“还有这种故事?”
张沧很是惊诧,显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爹居然还有很强的骑术。
“你阿耶没有对你说么?倒也像他。”
见张沧神情如此,李承乾微微点头,很是高兴。换作别人,恨不得把这种事情宣布的路人皆知。
“我少时不曾和大人住在武汉,而是长居江阴。到记事时,才跟着母亲前往武汉见了一面,然后一别又是数年……”
“……”
李承乾一时无语,看了看张沧,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
这么一比……哈,自己的儿子们,貌似还挺幸福啊。
“本王请你来家里,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阿耶对于李唐江山,可有甚么论断?”
“这……”
张沧面色有些为难,他实在是吃不准李承乾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这种问题,哪有那么容易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