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不过独孤家几乎将族人都遣散了,入宫为奴的只有一些妾室和庶女。”,至于几位舅舅,不肯入宫为奴,事发当日便自尽了。
碧溪苦笑,晋王这是在安慰她吗?入宫为奴的只有妾室和庶女?皇上怎么可能放过独孤家的男丁?如今也不知独孤跋和独孤岚如何了,希望他们不要成为太监——
定了定心神,碧溪想到,既然在这里碰到晋王,说不定是老天赐给她的机会,让她可以借着晋王的手除掉皇上,而不用让三青帮出手。
“如今该改口称呼您为太子了,久离京城,礼节都生疏了,实在抱歉。”碧溪盈盈笑着,太子虽然被废,可是皇上还在考察晋王,并未册封他为太子,不过依照晋王的实力,如无意外,太子之位当是他的囊中之物。
“哪里哪里,夫人如今下榻哪里?不介意的话请随小王去王府一叙。”
“罪人之身,哪里还敢登入豪门——太子没让妾室自裁谢罪,妾身已经十分感激。” 碧溪慢悠悠的说着,心里想道:如果能策反晋王,让他杀了皇上,那才是大快人心之事,皇上残害亲人,也该尝尝被亲儿子手刃的绝妙滋味。
碧溪转头看向湖面,哀哀的说道:“昔日京城如何繁荣,富家巨贾无数,妾与姐妹都与金银相赠,云锦蜀缎任我们挑选,如今家财尽散,姐妹入宫为奴,父亲不知去向,表哥说说,我们是不是从云端跌落的一群人?”她多想替独孤跋问责晋王,问问他为什么有个如此狠心贪婪的父亲,可惜独孤跋不在,就算在此他也不会为难晚辈。“父亲对晚辈总是慈爱,就算举债,也要让侄子外甥们过上好日子,就算侄子们闹分家,他也没有责备过一句,只是躲起来暗暗发愁,自己愁白了头——”可是皇上是怎么做的,皇上让独孤家断子绝孙!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事已至此,还请节哀。”晋王安慰道。对于国舅,他也是尊敬爱重的,只是独孤家参与造反,就算敬重,也不可能留着他们,让他们逍遥法外,情和理他向来分的很清楚。
“不过此事也当警醒世人,如果当下的繁华没掌握住,等皇上改变心意,有人就会跌入凡尘,不知道如今那位废太子过的如何——”太子毕竟只是太子,就算无限接近皇位,可只要一日没登基,就有被废黜的可能,身为长子的杨勇如此,晋王焉知不会步其后尘?
“大哥过的很好。”晋王皱眉答道。碧溪这番话,身边的谋士也经常提起,可是他碍于父子人伦,一直没听取他们的意见。
“废太子但凡聪明一点,今日登上皇位的,就是他了,可见愚孝并非好事。”碧溪在心里呼喊,来造反吧,去杀了皇上,自己称帝,快去吧。如果晋王现在造反,她会立马送上黄金,支持他造反,即使他们之前有龃龉,她也毫不在意。
这样的话,让他如何接?他总不能也骂太子愚孝吧?
“欧夫人住哪,我让人送你回去吧。”话不由自主的说出口,可是刚说完他便后悔了,难得见到她,怎么能催她走,她这一走,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了。
“是妾身啰嗦了,请太子见谅。”碧溪低头笑着,见晋王不接自己的话,便知道无法劝动他造反,如果不是同盟,他们便是敌人了,而对待敌人,她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好脸色。
“妾室该走了,来这里只为缅怀过去,没想到遇到故人。虽然妾身远离繁华,可妾身希望太子能荣登九鼎,成为盖世英雄,揽尽天下美人——”碧溪迎风离去,渐渐消失在桃花深处。
太液湖的石板路很长,碧溪有意在此处逗留赏玩,走几步便要吟诵两句诗,还没走出石板路,欧阳便已经赶了过来。
他满头是汗,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不住的颤抖。
“你吓死我了,怎么跑这么远!”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流泪,看的碧溪十分心酸,也跟着落泪。
他的温柔没有变,碧溪不明白的是,他对她究竟是残忍的温柔,还是温柔的残忍。
“回去吧。”欧阳拥着碧溪向前走去。横生出的枝丫偶尔会挂到他们的衣袍,碰到了难免会带落几朵桃花,碧溪尽量往路中间走,省的惊扰这红尘中的精灵。
“我想留在长安。”碧溪淡淡的说着。“哪怕是以另一个身份生活。”,她被欺负了,独孤跋被欺负了,她为什么要躲入山林?难道她不应该替独孤跋报仇,向皇上讨要一个公道?她不要看着孩子跟她一起受苦,躲在深山里与动物做朋友,她要堂堂正正的生活。
欧阳叹息,来长安前他便猜到她的心思,她一直都向往京城繁华,如今故地重游,不舍离去也是正常。
“怎么不说话?”碧溪转头看向他,他低头看路,面上没什么表情。碧溪忍不住想道:他肯定不同意她留在京城,因为她留在这里,肯定会想办法折磨皇上。如果他劝她离开,她该如何回答?可以决绝的告诉他,要走自己走,不要带上她和孩子。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习惯彼此在身边陪伴,真要离开了他,碧溪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能不能忍着不想念他。
“如果我不同意呢?”欧阳看着她问道。
“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不会阻拦。”说出这句话需要极大的勇气,碧溪可以想象,以欧阳骄傲的个性,听到她这样说,肯定气到肺肿。果然,欧阳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你呢?”
“继续留在长安。”她想要留在这里,原因有千种万种,不可否认,她也喜欢这里的繁华和喧嚣,她不喜欢宁静的树林,不喜欢隐居的生活。
“你知道留在这里有多危险吗?”他不想看到她与皇室争斗,那是一条不归路。
“欧阳,你走吧——”碧溪顿住脚步,说道:“请你不要阻挠我。”,他在刺史被捕时,离去十日,碧溪不相信他真的只是去寻找送给她的礼物,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致使局面扭转。
欧阳沉默半晌,低声道:“抱歉,我办不到。”
碧溪以为欧阳会劝她、哄她,毕竟以前他都是这样做的。可是这一次,欧阳非常肯定的说道“办不到”,该死的,难道他是个愚忠的人吗,难道他没看到皇上的昏庸无能吗?
“他差点杀了你,你为何还执迷不悟?”碧溪不能理解,皇上将他们抓人大牢,差点杀了他们,欧阳竟然还有保护皇上,难道在他心中,皇上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神,他们只配拥戴不配反抗?
欧阳沉默,皇上杀不死他,他管不了,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算计皇上。
碧溪伸手抓住他的衣襟,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藏有多少秘密?你娶我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整个独孤家?你是不是他安排的棋子?”,随着逼问声音的扬起,碧溪想起自己曾经的怀疑。那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欧阳那样执着的要娶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他可能是皇上派来的人,放在她身边用来监督独孤家的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他虽然是有秘密没告诉她,可他从未想过伤害她,她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怀疑?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这样想?我希望我只是胡思乱想,如今独孤家也散了,你还装什么情深呢,要是担心我会害皇上,大可以杀了我,我不会皱眉头。”
“别乱说,我跟皇上没有关系,娶你更不是因为旁人,独孤家的事情的确令人遗憾,朝廷争斗必有伤亡,不能以对错论之……”
碧溪不说话,欧阳爱说大道理,她也可以反驳他的道理,可是此时她竟然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是,没有反驳的兴趣。他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说服对方认同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了想,碧溪决定先将恩怨放下,大错已经铸成,责怪欧阳也不能令受伤害的人重回圆满,想到自己曾替元妃念经祝祷,碧溪同欧阳说道,要去附近的佛寺一趟,为独孤家的人念经,超度他们的亡灵。欧阳点头,马车便飞奔向佛寺。
佛寺建筑宏伟,牌匾上写着“孝慈寺”,碧溪笑笑,挽着欧阳就要走入佛堂。一位和尚师傅放下扫帚,双手合十,行礼道:“二位施主,鄙寺有规矩,男女施主不能同堂敬香,女施主请随小僧来这边——”
俩人分别,和尚领着碧溪来到一处更加宽敞的院落,里面有大大小小的佛堂十多处。这里除了女香客,再没有旁人,连和尚也没有一个。
碧溪依次向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等叩拜,她向菩萨许下三个心愿,第一个便是想要独孤家恢复往日风采,第二是找到大女儿文文,第三是希望欧阳能认清皇上的真面目,不要为虎作伥。对着经书念了一段,碧溪越发觉得经书上的字迹十分熟悉,这种飘逸灵动的字,与元妃的字一模一样,可是元妃已经死去,怎么可能为寺院抄写佛经?她不喜欢佛经,她只喜欢吟风颂月,之所以会抄写佛经,是因为她知道皇后喜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