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之后的春光遍地,大约能形容此时的师叔祖罢?什么凛然不可侵犯,什么可远观不可近触的高岭之花,似乎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萧琅琅满怀的苦涩,心中名为妒恨的火苗渐渐烧得旺盛,烧得她心尖生疼。
但她不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而不理会,众人面前,萧琅琅依然笑得温婉,瞧着萧瑛瑛的目光里满满的骄傲与宠溺。
她看向李懿的随从们,对他们笑着点头,抱拳躬身行礼。那名三旬男子和一对道童,或者面带微笑,或者乐乐呵呵地,都非常客气地颔首还礼。
萧琅琅这时才再度看向那边相谈甚欢的一大一小,满脸的与有荣焉之色,笑盈盈地说道:“瑛瑛能得师叔祖您的垂爱,真是她莫大的福气。”又轻声呵斥萧瑛瑛,“妹妹,不可对师叔祖如此无礼!”
萧瑛瑛她,她竟敢伸手去碰师叔祖那双尊贵的手!她居然,她居然如此不顾廉耻地试图倚入师叔祖的怀抱!真是,不可原谅!萧琅琅心尖剧颤,妒恨之火越烧越烈,她必须强自压抑才能保持风度。
李懿慢慢站起身,低头俯视萧琅琅,笑意微敛,颇为冷漠地说:“你妹妹这般年幼,正该好好疼爱,何必要求太甚?”说罢,他竟亲昵地牵起萧瑛瑛的小手,亲切道,“瑛瑛,你带本座前往宿处,可好?”
萧瑛瑛飞快地看一眼脸色如常的姐姐,莫名的,心头不安。但她实在无法抗拒与美人哥哥同行的诱惑,便可怜兮兮地叫一声:“姐姐……”
萧琅琅心中暗恨,面上却堆起无奈笑意,点头道:“你好好领路就是。”
萧瑛瑛笑得十分开怀,娇俏可人地给萧琅琅屈膝行礼,再欢快地仰面对李懿卖弄:“好看的哥哥,我与姐姐给您挑选的宿处是我们家在云杭府的别庄,完全仿造大昭帝国皇家园林愉园所建,就叫作小愉园。您去看了,就知道我与姐姐的一番用心啦!”
萧琅琅真想用针线缝起萧瑛瑛的嘴巴,但她显然不能。她能做的,只有沉默。她沉默看着待自己冷如冰雪的师叔祖及他的随从们,带着一直被师叔祖牵在手中的妹妹,一起登上了那辆豪贵大马车。她再沉默着翻鞍上马,慢慢护送着这辆马车,来到了距离东望角码头不远的小愉园。
可惜,就连小愉园的大门,萧琅琅也没能跟进去。那名三旬男子对她坚定地摇摇头,将她阻在了门外。他只对她说,劳烦萧三姑娘照应后头要搬来的行李。
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师叔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她只能在对方微带歉意和不忍的目光里,眼睁睁看着师叔祖一行人飞快地消失于门扉之后。而她的好妹妹萧瑛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这么欢笑着径自进了门。
清晨的江风,吹散了盛夏之时的些许燥热。小愉园建于一片杨柳林之中,环境清幽雅致。说是完全仿大昭皇家园林愉园所建,其实有所夸张,但这座园林的景致放在两杭也确实排得上前列。在云杭府,唯有萧老太君如今居住的寿春园才能压过小愉园一头。
就为了迎接李懿入住,小愉园里的所有建筑都重新保养过,一些半旧不新的家具也都存入库房,重新购买了新的放置。光是此项花费,就不在十万两之下。为此,萧琅琅还受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族人的指摘。
而小愉园里一应服侍人等,她也花费了不少心血。她一个人一个人地亲自过目,且细察祖辈底细,再从中筛选好的留下。萧琅琅她要做到,在师叔祖居住的这段时间里,让他愉悦舒适,没有半分不满。
想也知道,此时萧瑛瑛定然在百般卖弄。这个妹妹,呵,倒是没看出来,颇有演戏的天赋。也不知师叔祖,会不会被她真的蒙骗过去?哼!
心头翻滚着诸般情绪,萧琅琅一动不动地等在门外,脸上还留有几分温和笑意。随她们姐妹一起来接人的五员骑士,只有一人是她的近卫,其余四人都是平时服侍萧瑛瑛的堡丁。他们瞧着三姑娘不烦不恼、依然笔直挺拔的身影,满脸的钦服和崇敬。
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萧瑛瑛才被一位红衣童儿亲自送了出来。她抱着满怀的礼物,笑得嘴巴也合不拢。想起美人哥哥的那些话,她看向姐姐的目光里居然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敬畏交加的神色。
——原来,姐姐在山门里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不可一世。原来,凭借自己的资质,可以在山门里获得远超过姐姐的崇高地位。原来,姐姐的骄傲自负都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这些,自己与族人们都不知道这些!
萧瑛瑛快步走向萧琅琅,骄傲地大声宣称:“姐姐,李懿哥哥说,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他呢。我也给姐姐你求了情,李懿哥哥答应我了,下次我来见他,就带你一起进去!”
萧琅琅慢慢攥紧了拳。萧瑛瑛脸上的张狂与隐隐的蔑视,让冰雪聪明的她猜知了某些事情。她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啊!真是多谢妹妹了。”
萧瑛瑛抱紧手里的礼物,慢慢走向自己的四名亲卫。她娇笑着说:“你我是姐妹啊,说谢谢真是太见外啦!姐姐,李懿哥哥说他要听云杭府最出名的戏班子唱的小曲儿,我们去戏园子里请一班送来吧。”
萧琅琅自然没有不依从的。这对好姐妹,不像来时那般生疏,互相之间有说有笑地上了马,直奔城里的戏园子。
微微合拢的小愉园门后,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广安打了个揖首,悲天悯人般地叹息:“造孽哟!可怜哟!”却不知他说的是谁,亦或者又是谁。
回到李懿身边,广安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番那对姐妹的情状。李懿懒洋洋地窝在一架摇椅里,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广安便不再多言。注定要倒霉的人,何必多说呢!?
及至午膳时分,三旬男子匆匆入内,对李懿禀道:“殿下,探子来报,宗政三姑娘搭乘的船最晚明儿夜间就到了。”
李懿霍然起身,喜形于色。一股轻巧微风带翻了他手边茶几之上放着的一张纸,纸上清楚地写着几个名字——裴君绍、萧鹏举、晏玉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