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寒风呼啸低回,绕缠在茂密的嫩芽上,发出凄凄的低泣声。
齐青玉突然惊醒,心里快速盘算着,若是曾氏见了齐昌业,心如死灰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人心难测,齐青玉只好赌一把。
由福芹抱着,齐青玉整个小人儿裹在貂皮斗篷里面,趁着夜色昏暗暗从一个只有下水才知道的暗道钻了出去。
从齐家后门出来从西面走约一里,就是一道赣江支流,贯穿整个豫章内城。
右则再去约一里地,正是一衣带水、鼎鼎有名的洪井寺。
若要自尽,这里便是最近且最好的去处。
齐青玉与福芹躲着石桥下的一颗参天榕树下,等得焦灼。
“六姑娘,奴婢好像望见齐家那边有火光一闪一闪的。”福芹已经像个成年女子那么高的,自然看得远。
齐青玉的心有些踌躇,这证明齐家有变动,如果是曾氏逃了,不往此处来,她要到何处去?
女子自尽一般都是投河,记得孔雀东南飞里面那个刘氏就是那样。
突然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妇人,正是曾氏。
齐青玉连忙解下斗篷,准备和福芹冲出去拦住她,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就被人提拎了起来。
像只被人拎着颈后皮毛的猫,除了瞎瞪眼,就连想反手给人一爪子的机会也没有。
“放开放开,我要救母亲!”齐青玉气恼极了,“福芹救母亲去,快!”
可是话音未落,福芹突然两眼一瞪就晕了过去。
“是。”一声闷雷在齐青玉耳边炸响,她就望见一条黑影朝曾氏冲了去,不过是长臂轻轻一带,曾氏就被带倒在地。
曾氏明显吃了一惊,刹那后又爬起来扑腾着要投河。
“母……”
“你要敢多嘴,就扔你母亲喂狗。”
齐青玉刚想唤曾氏,一声冰冷的警告就在头顶响起,同时一阵彻骨的寒意瞬间钻进了她心里,喉咙像被扼住般蓦然失声。
“这位夫人,我家公子正在赏月,不喜有人打扰,你还是换个地儿吧。”黑黑实实的少年憨厚纯朴,声音低沉,令曾氏好一阵惊讶。
曾氏东张西望,却没发现附近有其它人?
正走神间,齐家的人就寻过来了。
曾氏顾不得太多,一心只想寻死。未料崔姨娘也来了,冲她扑来,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太太,求求你回去吧,不要做傻事。”
“秀兰,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齐昌业喘着气,慌乱的神情在看到曾氏平安无事时,才镇定下来。
高壮的少年忽然贴近齐昌业,“这位爷,六姑娘都安排好了,端的看你能不能立地成佛。”
“能。谢谢壮士出手相救。”齐昌业从来没这样坚定过。
少年拱手,像抹黑影似的刹那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好俊的身手!
齐昌业愣住,被崔姨娘碰了碰手肘才回过神来,忙亲自抱起虚脱的曾氏回了齐家。
半个时辰后,齐青玉就那么被人一路提拎到了一座古朴的庄园。
入了一个温暖的暖阁,她才被人扔进一张十分宽敞而华美的紫檀木雕花高床上。
这一扔,把齐青玉的灵魂都差点扔了出去,若她已经成年,会毫不犹豫的判断自己被劫色!
但一个才六岁的娃儿,那人想做什么?
齐青玉很害怕,根本不敢去窥探同处一室,给她莫大威慑力的那人。但当她望见端木荣堂而皇之地推开门进来时,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狠狠地瞪着疑似怀王的人!
她不招惹他,他还是要找上门来是吗?
非要把两人的命运绞在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吗?
没那么容易!
五皇子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优雅地往端木荣身上扔去,慢条斯理地说:“这人皮不好,扔了。点心搁桌上。”
端木荣立刻照做,又悄然无声地退下。
气质高华的五皇子逆着光,像来自暗夜的神秘少年,薄唇噙着一抹狂放不羁的笑,轻轻瞥向齐青玉。
心底的思潮像脱疆野马般再也难以控制,齐青玉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心里发毛的同时,心神荡漾。
黑衣如墨颜如雪,身姿挺拔玉无瑕。宝眸流转星光暗,九重上仙羞作画。
他少年时,就已经长得这样妖孽了吗?他比她大六岁。幕僚何启方说她命中带煞会克他,但他没有理会,固执己见地将她留在身边。
五皇子突然开了口,以一种不屑的口吻:“李宇轩处处与本皇子作对,虽然他还没那个谋略可以扳倒本皇子,偏偏天生神力……”
此处省略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他停顿了一会才阴阴沉沉地接着说:“可他也别想事事称心如意。”
怀王虽然说得隐晦,可是齐青玉听懂了,怀王现在年少武艺不济,在英勇善战的李宇轩那儿吃了亏。因为怀王知道李宇轩想将她带回京师,所以故意扣下她。
这是想利用她来气李宇轩,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疑问的是:李宇轩那样深藏若虚、刚强勇武的人会为了她动气?
齐青玉虽然怀疑,却不敢质疑怀王。
齐青玉也从来不知道怀王习武,因为他从不显山露水,表面甚至还有丝纨绔之气,时常与权贵豪赌一掷千金,是个亦正亦邪浑身带刺的主儿。
而他的温柔只给了她,可他的温柔有毒!
齐青玉佯装不屑地撇了撇嘴,以掩饰自己心中泛起的波澜。
她感到自己的脸很烫,心却很凉。
实际上,上一世这个时候,李宇轩与怀王也是在豫章逗留过几天,只是当时齐青玉养在深宅不得而知。今世因为出了外宅,因缘际会才提早掺进了他们的生命中去。
五皇子双眸锐利如鹰,齐青玉清澈无垢的大眼睛闪过的那丝鄙夷,他是看得一清二楚。冷笑着逼近,他长臂一伸再次将意欲逃跑的齐青玉拎了起来,轻轻地左摇右晃,“小丫头,你好大的胆子……”
齐青玉又惊又怒,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是喜欢被虐待的征兆吗?
她登时被这念头吓得颤粟连连,满身鸡皮疙瘩。
由于反抗不得,齐青玉索性祭出杀手锏大声哭喊:“哇哇……”
不消一会,泪如雨下。泪珠在地面汇成一滩水洼,如瑶池明镜一样映出五皇子阴晴不定的俊容。
良久后,怔忡的五皇子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住声!”声音虽充满寒意,却无戾气。
“怕,怕,小青玉害怕。”齐青玉真的很怕,很怕。若你厌恶别人哭泣,厌恶胆小怕事的女人,就赶快让我滚吧。
我一定滚得远远的,哪里放弃簪饰手艺,也要滚到天边去。
五皇子额上青筋陡然跳了一下。
李宇轩得了圣旨要赶赴边关,最迟明日午时就要出发。五皇子想到这里,寒着声道:“明日午时后,本皇子自会放你走。”
说罢,将齐青玉扔回床上,转身离开。来去如风。
嘿嘿,齐青玉偷笑,本来还以为怀王要折腾她一下,好报复在李宇轩那儿受的闷气,谁知道这么易打发。
看来哭鼻子是个法宝。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捉起精美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像只饿极的小老虎一样,狼吞虎咽。
吃得饱饱的,才重新爬到暖和的床上躺好。
仔细回想刚才在河边发生的一幕,她又觉得奇怪,为什么端木荣说她都安排好了?实际上她处于被动状态,能否让齐家平安度过这一劫,她还不敢下定论。
端木荣这一生只管怀王一人的命令,旁人就是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眨下眼。
那么……齐青玉吃了一惊,倏地一激灵——那么就是怀王的意思?
此时,怀王正独自坐在庭院的八角亭中,举目望向天边时隐时现的弯月,若有所思。
齐青玉本就爱他。一旦推测怀王竟会为此时毫不相干的她开了金口,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就像枯木逢春一样,生机焕发、激荡难抑。
她不断地劝说自己,当年害她的人一定不是怀王,绝对是怀王妃背着怀王下的毒手!肯定是那个阴狠手辣的女人为了拆散他们,好独霸怀王而耍的阴谋诡计!
齐青玉这样想着,竟是一刻也坐不住,急切地渴望见到怀王。
可是当她找到先前怀王坐过的凉亭时,却已人去亭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