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里头出了两个公主伴读,这名声说出去还不是响亮亮的?
顾妤那绝对是沾了光……
“婷姐儿先前差人回来传过信了,汝阳公主留她在宫里头过夜。”李氏笑意盈盈地说。
“在……宫里过夜?”
顾崇琰倏地便是一惊,眼珠子转了转问:“那沐七和妤姐儿呢,也一样?”
“哪儿能呢?”
李氏横他眼,目光似水流波,“汝阳公主满打满算也才十岁,沐七和妤姐儿都差不多快及笄的人了,唯有婷姐儿年龄与她相近,汝阳公主自然是和婷姐儿亲的。”
说是公主伴读,其实想想也就知道了,汝阳公主素有眼疾,怎么可能读书识字学习,无非就是去找几个玩伴。
皇室的公主,被娇生惯养长大,脾气性子都傲得很,时常会无理取闹,如此就更要顺着她的意思来。
成定帝给汝阳公主找伴读,一方面是要多几个人陪着,不让她胡闹,二来也是希望汝阳公主能从这些大家闺秀身上学到一星半点。
不得不说,顾婷在应付汝阳公主这一类人上是有几分本事的,将汝阳公主哄得一愣一愣的。
顾崇琰顿感与有荣焉,“婷姐儿会是有出息的。”
他们都有意给顾婷和成定帝牵线搭桥,先头已经尝试过多回了,但据说顾婷曾经和成定帝之间曾经有过罅隙……然后耽误了下来。
是李氏不信邪,请了木匠师傅来教顾婷学习木艺,让她投其所好令成定帝改观。
如今顾婷留在宫里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顾崇琰一脸兴奋,“听说淑妃都有孕了。”
郑淑妃郑昭昭,自平昌候府被发落之后,在宫里头便一度失势,几月前被发现已经身怀有孕,算算月份,竟然是在张皇后大婚前后那段时日。
成定帝大婚之后,帝后琴瑟和鸣,哪还有她郑淑妃什么事?如此看来,成定帝在婚前,其实根本没有少偷腥。
“郑淑妃自以为藏得深,还想等过三个月后坐稳了胎再广而告之,可她简直就是当张皇后是死的!”
李氏冷笑道:“姜婉容是什么人,在宫里头伺候了这么多年,没点见识还能待得下去?太皇太后的孝期里,郑淑妃怀孕的事就遮不住了,本是大喜事,这回却成了冲撞,就算日后她生得下来儿子,那也注定了是个不详人!”
何况,郑淑妃生不生的下来还是个问题!
当年为皇长孙选妃,除却定下张皇后,还有段氏和王氏两位侧妃,如今二人皆已位列妃位,明里暗里的争夺少不得!
大夏的继承传统,素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无论是成定帝、明启帝、或是方武帝,哪一个是占了“嫡”字的?还不是靠着是长子,才最终荣登大宝?
多少人眼红地盯着这个位置呢!
李氏拍了拍顾崇琰的肩膀道:“别太担心,有大兄帮忙看着,我们静候佳音便是。”
顾崇琰点点头,用过晚膳洗浴之后却并未回正院,而是去了书房睡,李氏也没放在心上。他今日去普化寺斋戒,就该清心寡欲,好好消化佛理。
晚间又去陪徊哥儿玩了会儿,徊哥儿吹着手里的木风车咯咯地笑,李氏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脑袋。
眸光倏然一窒,李氏拿过木风车仔细端详。
在风车叶子的背面,有一块颜色明显暗沉,凑近了轻嗅,竟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徊哥儿见母亲不将风车还给他,在李氏怀里拱啊拱,叫着“娘亲”,李氏这才回神,重新将木风车还到徊哥儿手里。
好好的玩具上,怎么就沾了血?
李氏纳闷,她看顾崇琰分明就没有受伤。
再想起黄昏时顾崇琰走神的样子,越来越觉得是有猫腻。
李氏干脆叫了顾崇琰的车夫过来问话。她如今身份不一般了,使唤个下人,他们只有削尖了脑袋钻过来的份。
随便两句话就已经让车夫将来龙去脉复述一遭:“……嘉怡郡主和凤华县主的马车在半途中出了事,嘉怡郡主受了点伤,三爷让郡主上车,捎了他们一程。”又说:“自从进了城门就马上去备上新马车了,三爷回来的时候,郡主已经不在车上了。”
李氏嗤笑,“装什么贞节烈妇,还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样!”
高嬷嬷见状赶紧将车夫赶出去,给了他一只红封让他别乱说话,车夫千恩万谢地就走了。
高嬷嬷回来时就见李氏脸色铁青地坐着。
踌躇了一下道:“夫人别多想,三爷兴许没有那个意思。”
李氏手就是一抬,制止了高嬷嬷说话,“你不用说了,他什么性子,我清楚。”
说到这里眸光就寸寸变冷,“都说男人是贱性的,巴着的时候不珍惜,后来人家不要他了,就跟牛皮糖似的贴上去!”
“也没有那么严重。”高嬷嬷弱弱辩解。
“他以前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柳氏剥皮抽筋,现在看看成什么样了?他若还有点恨意,能容许那个女人上来脏了他的马车!”李氏直摇头,“所以才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的着不如偷不着。”
以前李氏是妾,柳氏是妻,顾崇琰对柳氏厌烦透顶,恨不得就当做没有这个人,而现在柳氏走了,他是对她忠贞不二了,然这颗心却也渐渐跑偏了!
当她是石头做的感受不出来吗?
顾崇琰对她,从一开始的怜爱,到现在,已经成了敬畏!
嗬!这该死的敬畏。
高嬷嬷劝她消气,李氏扬着下巴道:“我没生气,他肯怕我当然是最好,这辈子,他就栽我手心里休想再走!”
心里默默想着,回头也得让他好好看看清楚,摆正自己的位置!
李氏在这方微恼,顾崇琰在外书房酣然入梦。
鲜红的血渍一点点沁出来,在绢帕上缓缓晕染开。
女人眯着眼睛皱紧了眉,淡淡说:“嬷嬷,差人去寺里找辆马车回来……都散散吧,给顾三爷让个道。”
说完,便往旁退开。
从来都只有他顾崇琰决定柳玉致的去留,究竟这女人是哪修炼出来的胆色。
也对了,她现在不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柳氏了,她是西德王唯一的女儿,嘉怡郡主!王族贵胄,所以连胆子也肥了?
想想看吧,对于顾崇琰这样好面子又虚荣的人来说,柳氏从原先一个弱小孤伶的弱者,摇身一变压了他一头,他该是何种滋味?
定然难以甘心。
以前便觉如此了,他没有功夫去计较……自然,他不会承认是自己计较不起。
可现在柳氏站他面前,还指手画脚……是个男人就忍不了!
如此一来,反倒是激起了顾崇琰的逆反心理。
你越是拒绝,他就越是要勉强。
顾婼眼瞧着柳氏头上的血一直流,心中再不愿,终究还是劝服了柳氏,也让人早早地奔回城中去寻马车来接应。
柳氏一直靠在顾婼的肩头,顾崇琰则坐在另一边静静看着这两母女。
都说女大十八变,他许久不见顾婼,而今看来模样愈发长开,尽善尽美。眉眼像了柳氏,嘴唇和鼻子则像了自己。而柳氏,外貌的变化不明显,但不知为何,气质却从里到外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缺了原先他嫌恶讨厌的胆怯懦弱,添了一份端庄大气,成熟稳重,还是一样的温和柔软,完全是朝着他喜欢的方向转变。
顾崇琰甚至怀疑,柳氏如今的蜕变,完全是为了自己。
下山的路也不是很平整,摇摇晃晃的,一个颠簸之后,柳氏朝着他的方向倒去,顾崇琰伸手扶了一下。
指尖冰凉,十分柔软,玉色一样的肌肤,从手背一直到皓腕,有点点鲜红落在上头,妖异诡谲地像是一朵盛开在寒风傲雪中的红梅,让人很想知道,袖子的尽头,又会是怎样一种销.魂蚀骨风情。
他隐隐约约还记得,柳氏的身子有多么柔软。
如海洋一般,容纳百川,比李氏软上数倍。
还有鼻尖嗅到的那股恬淡冷香……闻着让人觉得心都酥麻了。
顾崇琰捉住她的腕子,女人处于半昏迷状态,竟还知道本能地抗拒他。
顾婼拉过柳氏,目光满是防备。
顾崇琰在梦里都忍不住喟叹一声,摩挲着手指,似乎还能体味那种丝滑如绸缎的饱满滑腻触感……
更偶尔会在想,她的伤好了没,怎么样了。
次日一早,西德王府送上了谢礼,经由门房,没有送到顾三爷手里,反倒是先到了顾老爷子这儿。
两家的关系有多僵,不用当事人说,外人都能感受出来,然而就在这种基础上,西德王居然还会送礼上门?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然而等到将匣子打开,看清其中物品的贵重之时,便不由起了疑心,叫来门房问道:“是西德王送给三爷的?”
门房纳闷极了,连连点头,“指名道姓说是感谢三爷援助。”
“三爷昨儿个去了哪儿?”顾老爷子沉声问道。
现如今三房的事,他即便有心想要插上一脚,这时候都无能为力了。
顾家能有今天,李氏在其间起到的作用可想而知。顾家的崛起还要靠一个女人和一个太监,顾老爷子一方面虽然觉得有些难堪耻辱,一方面却又舍不得放不下眼下唾手可得的一切。
现在当官做人的,不靠点裙带关系能行吗?放眼望去有几个人是白手起家一步步爬上高位的?
有这个资源,可以少奋斗几十年乃至几辈子,别人羡慕还来不及,装什么风骨卓绝,清流名士?
那些人,就是靠着家族荫蔽,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老爷子给足李氏面子,当然也不会插手约束管教顾三爷。
门房说:“三爷去的普化寺,听禅师讲道念经去了,早上乘马车走的,一直到日落时分才回来。”
“就三爷一个,没其他人了?”顾老爷子目光犀利地直视他。
门房不禁打个哆嗦,仔细想了想,说:“三爷回来时确实是一个人,只不过……昨日似乎西德王府也有人外出,两拨人几乎一前一后回的,小的当初只当是个巧合,没放心上,三爷模样看上去也是讳莫如深。”
“嗬!”
顾老爷子冷笑,“去把三爷叫书房来。”
他背过身,看着匣子里那只汝窑青釉洗,淡淡的天青色,浓淡不一,色调稳定,釉面光洁滑腻。也算是贵重之物了,西德王就这么大方地送上门?
援助?
嗬!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援助!
顾老爷子冷笑不已。
等顾崇琰来了,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你昨儿个干什么了,这东西,怎么说?”顾老爷子指了指匣子中的青釉洗。
顾崇琰看一眼便明白了缘由,似乎无意中松了口气。
西德王都上门送谢礼了,看来柳氏的伤没什么大碍。
“父亲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儿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崇琰在他面前坐下,直直看向顾老爷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顾老爷子心头火起。
对这个儿子,他一直都冷眼观望。脚踏实地他不肯,投机取巧的本事却是不小!如今对名利的感受深刻了,简直就是被冲昏了头脑!
顾崇琰默然,出于最本分孝道,他不会和顾老爷子争辩。
无论是在顾老爷子或是顾老太太眼里,他都不是被看好的孩子。
顾老太太看重他二哥,而顾老爷子则更器重四弟……别拿他跟顾大爷那只草包废物比,被安氏压得死死的,回头儿子还不是自己的,往后生不出来了,说不定还要断子绝孙!
真真是没用!
顾老爷子深吸了口气,摆摆手没力气跟他谈,“我只奉劝你一句,你别忘了,顾家是被谁害的!也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顾家是被谁害的夺爵收劵?就是西德王府的那帮人!
顾崇琰是如何绝地逢生身居要职?那是多亏了李氏!
知子莫若父……顾老爷子无非是想提醒顾崇琰所谓的本分。
要知道,好马它不吃回头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