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钟鸣鼎食之家,府邸坐落在长安城的西南边,此时,府前已经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待慕白与江梅抵达孟府时,便见一位年轻的公子上前来见礼。
“在下杜世远,见过将军!”来人温雅有礼道,他不认识慕白,但是他从慕白周身那股英锐的气息中看得知他是桓军的将军。
慕白自然是不认识杜世远的,但人家主动上前打招呼,他哪有不欣然回礼的道理,遂拱手一揖,“原来是杜公子,在下慕白,幸会!幸会!”
“慕将军客气了,将军神武之姿,在下敬佩!”杜世远洒脱一笑,望着慕白的眼眸中满是欣赏,身在北方的他,自然最容易被这种叱咤疆场的豪爽气场所吸引。而他本人向来爱结交朋友,刚刚遥望一眼,便觉着慕白与众不同,遂才上前见礼。
杜世远气质阔达潇洒,又谦而有礼,既有南方士族的雅,又有北方男子的豪气,立在一旁仔细打量的江梅暗暗赞赏着。虽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杜世远,但是长安杜家的事她可是知道不少。
杜世远的父亲杜昆玉是长安士族之首,十几年前,北鹤镇守长安时,曾与他倾心结纳,杜氏才肯出山为仕,一直协助北鹤料理西都所辖各郡的官吏考核和任免事宜。而孟家则是仅次于杜家的华鼎士族,杜氏管吏政,孟氏理民政,但凡赋税户口之事都是孟庆衍一手操持,北鹤因得他两家的支持,管理西都一带得心应手。
所以萧墨珩若想坐稳长安,必须得到他们两家的支持,也正因为此,当日江梅才设计将杜家和孟家拉入局。
江梅见这位杜公子气度不凡,心下有结交之意,遂也上前拱手行礼道:“听闻杜公子被誉为长安第一公子,今日得见,才知传言不虚,在下江梅,见过公子!”
杜世远早已注意到了慕白身旁的江梅,第一眼便觉得她只是一个清秀的女子,但江梅一开口,那淡笑若无的神情,那清雅飘逸气质如一股凉风般让杜世远为之一怔,他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有俏丽活泼的,有温婉大方的,有妩媚妖娆的,还有清丽脱俗的,总之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在这月光的辉映下,静时,一袭白衫有如高雅之明月,动时,又若飘逸出尘的世外仙子,更重要的是,江梅一出声的洒脱谦雅,又让他看到了她的潇洒淡然。
仅是这一瞬间,杜世远已怦然心动,他痴痴地看着江梅半晌,才回过神来,作揖道:“认识江姑娘,是世远今日之幸!”声音低沉迟缓,还带着丝优雅的磁性。
杜世远望着她的眸光里有一丝特别的意味,然而这是江梅所未察觉到的,因为此刻,孟府的管家已经赶忙迎了过来,“原来是杜公子和慕将军到了,请二位进府歇息!”孟府这管家名唤孟起,是孟庆衍的心腹,他早随自己的主子拜见过七殿下和各位将军,所以他是认识慕白的。
杜世远倒是知礼,连忙说道:“慕将军,江姑娘请!”这到底是在长安,所以他也算半个主人。
慕白倒不介意,便稳步朝前走去,而后边的江梅自是与杜世远谦让了一番,最后二人同时入府。
待几人前脚踏入孟府,高炽带着江州的将领们后脚便跟了进来。孟起又是一阵忙活,招呼数人入座。
于是,孟府的主人又引荐众桓军将领与长安的官吏们认识,府内又是一阵喧嚣热闹。而这样的场合,江梅作为一个女子是自然不去搀和的,只是慕白与高炽在言笑之余,眼角的余光还时不时瞥了瞥她这边,似乎是生怕她摔着、碰着般,这让自顾自喝得不亦乐乎的江梅哭笑不得。
“舒蝶呢?怎么没看到她的人?”江梅边环视四周,寻找那个骄艳的女子,边对着若云问道。
“她呀,早来了,她找孟府的小姐玩去了!”若云呆头呆脑地吃着瓜果,俏皮道。
江梅点点头,想着舒蝶在长安待了这么多年,那条大街小巷她不熟,更何况她在长安颇有名声,所以认识这些大小姐们是在正常不过。今日因珞玢忙着倚云阁的事,所以她便带着若云、九竹和景彦来赴宴了。
想到此处,江梅抬头望了望立在慕白身边跟长安各位公子老爷们交谈甚欢的景彦,见他谈笑自若,风度翩翩,心头涌上一丝欣慰和高兴。
她身边的众人,若论长袖善舞者,容与和景彦自当是首屈一指。容与沉敛更善理内政,而景彦的智谋更在容与之上,他先前辅佐慕容曦成功控制燕帝,进而擒住慕容钺,这一系列的筹谋和调度都可看出他大有谋臣之才。
相信不久之后,大军便会挥师东进,江梅想让慕白留守长安,而这个时候,让景彦留在慕白身边,协助他料理长安军政,再合适不过。有慕白在长安,西能抵挡柔然的入侵,南能率兵攻入唐蜀,有景彦在长安,则长安一切民政可无忧也。
正当她凝眉沉思之际,今晚的主角登场了,一身绛色王服的萧墨珩在孟庆衍的陪同下,步伐平稳地踏入府内,一众大将和长安士族官吏们纷纷起身相迎。
“我等拜见七皇子殿下!殿下万安!”众人齐声高呼道。
萧墨珩缓步踱入阶上,转身对着大家道:“各位免礼,快快入座吧!”萧墨珩雍容清雅,让人望而生敬。
待萧墨珩入座后,众人才能依命落座,孟庆衍与杜昆玉领着长安大小官吏们坐于萧墨珩右手下,慕白与高炽则带着众将坐于他左手下。高炽在位份上本高于慕白,但高炽介于慕白年长于自己,一再让慕白坐于首位,二人均是不拘小节之人,遂就这么坐着。而江梅则与景彦坐于他二人身后。
让全军功勋卓著的军师坐在后边,这使得前边的众将有些惴惴不安,但江梅今日未着男装,所以她便没有这个资格。
江梅自然是不在意的,但是她今夜若真的着了男装,便会少去一些麻烦,因为此时此刻,坐在对面的杜世远眼神几乎就没离开过她。当然,一向后知后觉的江梅自然是浑然不知的。
众人坐定后,这座府邸的主人孟庆衍却依旧站着,他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道:“殿下,各位将军,各位大人,昔日中原倾覆,皇族南迁,百年来我等旧族无不翘首盼望大桓王师北定中原,然今日,七殿下英明神武,高明远识,带着一众赤胆忠心的将军们,横扫异族,肃清关中,恢复中华,此等盖世之功,亘古未有,我长安士族百姓能重归朝廷,全耐殿下帷幄,我孟庆衍今日替长安百姓敬殿下一杯!”
说罢斟了一大杯酒,先向萧墨珩一拜,再而仰头饮尽。
众人闻言无不泣泪感慨,均起身举杯敬向萧墨珩。
萧墨珩连忙站起来,扫一眼众人,孟庆衍一席话不但燃起了檐下各人的的追思之情,也说到了萧墨珩的心坎上。
他扬起头,声音高亢说道:“各位大人,本王感谢各位的襄助之功,有了你们,雍凉各郡县的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萧墨珩先饮了一杯,大家陪了一杯,随即他又举起酒杯接着道:“各位跟随本王出神入死的将军们,有你们的奋勇抗战,才有今日之功,本王敬你们一杯,今夜孟大人有此诚意,各位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哈哈!”
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子们,在酒席上自然是不待虚言,萧墨珩声令一下,大家便痛饮起来,南方的士族们文雅孤傲,不爱与这些莽将们同席共饮,但西北的这些大族们,多是性子豪爽之辈,倒与这些将军们聊得来,于是场面很快便热烈起来。
聪明的孟庆衍没让各位干饮,而是让一支舞女弹琴起舞助兴。
萧墨珩在与众人饮酒谈笑之余,时不时地瞅了瞅那抹白纤的身影,见她与身边的若云和景彦言笑晏晏,心下也欢喜。
待几巡酒后,众人兴致高涨了许多,已无先前的拘谨之态,孟庆衍见状,朝他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那孟起会意后便退了下去。
孟庆衍向着萧墨珩赔笑道:“殿下,我有一小女,极善乐舞,殿下屈尊降贵莅临我府,是我府上的荣幸,小女愿为殿下献上一舞,为殿下助兴!”
孟庆衍言语一出,有些眼色的人均明白了孟庆衍的用意,不过有人脸色却是暗淡了下来,那就是孟庆衍旁边的杜昆玉,孟氏这一招明摆着是想笼络萧墨珩,他今夜摆这宴恐怕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杜氏在长安的地位一直略高于孟氏,如果他能借女儿攀上萧墨珩,那么今后孟氏的风头一定盖过自家了。其实萧墨珩兵破长安时,杜昆玉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只是自己府上儿子是有几个,年过半百也只有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儿,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杜昆玉很快也释怀了,因为他相信以他杜家的能耐和实力,萧墨珩不可能小觑他。
江梅闻言更是止不住轻笑了一声,自她进府以来,她便暗暗观察了孟庆衍和杜昆玉二人,她不得不说,孟庆衍显然是个工于心计的人,相比之下,杜昆玉却是老成持重些,她早向舒蝶打听过长安各家,自知杜昆玉自执掌西都吏政以来,公正无私,吏治清明,颇得各方拥戴,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江梅更喜欢杜昆玉这样的干吏。
当然,****如萧墨珩,他如何不知孟庆衍的心思,他来长安后,自然也仔细了解了长安的情况,对于孟氏和杜氏的情况他也十分清楚,自然,作为一个要一统天下的王者,能臣他要,巧吏也不可少,他虽然欣赏杜昆玉的作风,但他对于孟氏的奉承也没有丝毫反感。
“孟大人的千金愿屈身献技,本王哪有不应的道理,如此说来,在坐的各位也能一饱眼福!”萧墨珩优雅答道,嘴唇勾出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意,
“谢殿下!”孟庆衍躬身道。
“哈哈…我等沾了殿下的光,少不得一睹孟小姐芳姿!”杜世远倒是丝毫不介意孟家抢了争先,反倒是乐见其成。
不过,他说到芳姿二字时,眼眸却是瞅着江梅的。
因现下是炎炎夏日,所以孟庆衍便将宴席摆在了厅前的庭院里,同时还特地嘱咐上在面对着萧墨珩的前方,摆了一个高台。
孟起得到孟庆衍的吩咐后,便即刻指挥着府上的下人摆好了舞台,此时,众人便见台上四周放了六面竖着的鼓,大家见这架势,却是有些暗暗诧异,这孟小姐是要跳什么舞呢?
过了一小会,众人便见一侍女又摆上了一架古琴,随后侍女退下后,一女子款步上台,只见她身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长裙,身披翠水薄烟纱,眉不点而黛,唇不涂而朱,肌若凝脂,宛若一绿荷仙子,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舒蝶。舒蝶盈盈向阶上的萧墨珩施了一礼,“小女子舒蝶见过殿下,今夜舒蝶愿以琴助孟姑娘纤舞!”舒蝶长裙逶迤身后,身姿绰约动人,这让出征多月不见女子的将领们,纷纷看呆了眼。
“姑娘免礼!”萧墨珩淡笑一声,不过此时坐在慕白身后的江梅却是掩着脸笑,而若云更是不小心笑出声来,成功地将萧墨珩的目光吸引去过,江梅见他瞧着自己,顿时尴尬地咳了咳,忍住笑。
至于江梅与若云为何发笑呢,实在是因为舒蝶平日里是一位洒脱真爽的女子,今日上了这场面,如此娇柔起来,她们二人还不适应,遂笑了起来。
不过她晓月楼出去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舒蝶愿为这孟小姐配琴,这倒让江梅有些意外,舒蝶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很少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所以江梅认定这孟小姐一定非凡物,不然舒蝶怎会倾心结纳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