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黎启天走后,北鹤对着身边的侍从轻声问道:“京中有消息了吗?”
侍从摇摇头,北鹤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凄楚,都快正午了,这么久没有消息恐怕已经…..
这时,荣章用厅侧走了进来,北鹤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遂连忙抬头去看他,只见一向沉静内敛的荣章满目凄然地看着北鹤,颓然跪在了北鹤面前,随即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北鹤身边的侍从见他这模样,惊恐地看着北鹤,北鹤从荣章惨痛的神色已经明白了,他一动不动地瞅着荣章,突然他目光凝滞,面色红胀,忽的一口血喷了出来,瞬间晕了过去。
“先生….”
“主子….”
傍晚时分,北鹤醒来时,朝中的诏书已经下到了王府,慕容钺谋逆未遂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而军师北鹤因参与谋划,也将被朝廷派来的侍卫收监,一时,民心惶惶,军心动摇。
将淤积已久的郁血吐出后,北鹤神情似乎好了许多,醒来后,他立即传令三军继续抵抗大桓的进军,如有临阵脱逃者,诛全家。随即他派了一支精锐,将中领军魏庭阻在潼关之东。最后他在迟疑了半刻后,依旧决定让荣章前往萧关之外的西凉,那里有一支武力强悍的柔然军队,北鹤无奈之下,只得请这支铁骑来协助他击退大桓,就算有着引狼入室的嫌疑,而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招棋了。三日,只要他再撑三日,长安便有救了。
长安城内的江梅,早已收到了洛阳的消息,晚膳后,她悠哉地倚在一颗老榕树下乘凉,此刻的舒适让她再三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如若她留在萧墨珩的中军,那一定热翻了。要是一直为她担忧的萧墨珩知道江梅此刻的心情,一定会气得吐血。
不过江梅闲归闲,四周的战报她可是一件不落。
“小姐,慕将军亲自带人攻破了街亭,得到消息的张泰立马分散关之兵前去堵截,而北鹤也同时派了他那个哑巴将军领兵前往陈仓!”珞玢将收集好的战报一一报与江梅听。
江梅点点头,珞玢继续道:“飞廉已经与易清合兵一处,正在猛攻散关!”
“慕大哥有几万人马?”江梅问道,
“两万,”
“那就好,黎启天虽然是北鹤手下武艺最为高强的战将,但是他只能战却不能谋,他不是慕大哥的对手!”江梅放心道。
“嗯,北鹤在子午道布了一支强兵,陶亦然折了些人马,不过所幸挺过来了!”珞玢淡淡道,
“好!如此东路大军有突破之望了!”江梅喜笑颜开,随即对着珞玢吩咐道:“珞大哥你快传信殿下,让他在明夜猛攻峣关,只待我军与龚士元的大军在青泥交战,便让休整好的陶亦然带兵从西面夹击!”
“好!”珞玢即刻起身,传信去了。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闻声的江梅与九竹对视了一眼,九竹立即走至门旁,朝着外间问道:“是谁?”
“是我,景彦!”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九竹面色一喜,立即开了门,便见一袭青衫的陈景彦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江梅见是他,顿时大喜,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小姐,景彦不辱使命,完成小姐的任务!”景彦一见到江梅,立即上前一拜。
江梅笑容满面的扶住他,温温道:“辛苦你了!来,快休息会!”于是拉着他坐了下来。
而正好端来茶水和点心的若云从里屋走了出来,见景彦回来了,心下也高兴不已,“景彦,你看我对你多好,做好吃的只等你回来!”
九竹顿时无语地摇了摇头,景彦明知她是巧嘴,还是高兴地笑着,边吃边点头称谢。
“瞧你这样,显然是饿坏了吧!”江梅轻笑道,殊不知要见到陈景彦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是难上加难。
景彦却是干笑一声,继续低头顾着吃。
江梅瞧着他黑着的眼圈,心疼不已,想必昨夜他肯定没有合眼,而今日又一路奔来了长安,这其中的艰辛和压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待景彦吃完后,江梅又收到了一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消息:北鹤派了单骑往西北的萧关方向奔去。
“北鹤这是意欲如何?”江梅在院中来回踱步道。
“这个时候出萧关,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求救!”景彦目色清幽道,
江梅清眸一转,看着他,“西凉那边有柔然的部队!”
“正是!”景彦迎视江梅。
江梅眉头一锁,担忧道:“没想到他要走这一招棋!柔然的铁骑独步天下,短时间内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江梅伤神不已,柔然的部队一来,北伐大军很可能功亏一篑。
“必须阻止他们!”江梅英眉一抬,下决心道。
“我有办法!”此时,珞玢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淡淡道,他随手将那系好布条的鸽子放飞天空。
江梅与景彦闻言均是一喜,同时问道:“什么办法?”
珞玢缓步走了过来,瞧着江梅,道:“前些日子,柔然的首领谷浑敬迟找我们要了一批粮食和绢布,我们只要在这物资上动些手脚,便可让他们无法南来!”
江梅闻言失笑,顿时心中一颗石头放了下来,“好,这批物资到了哪里?”
“金城郡!”
景彦笑道:“璆鸣已经到了长安,这事让他去做最合适不过!”
景彦一提起璆鸣,江梅便想起了璆鸣那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来,遂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九竹、若云都认识璆鸣,立马知道江梅在笑什么。若云跟着笑嘻嘻来,九竹耸了耸肩,似有些无奈,在九竹看来,璆鸣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杀手,更不像由珞主事培养出来的杀手。
景彦倒是苦笑一声,看着珞玢道:“这几日,他可没少给我惹麻烦,有一次还差点毒了慕容曦!”其实他想说的是,连他都受不了璆鸣,珞主事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珞玢瞧了瞧景彦那苦楚的神色,只得低声安慰道:“回头我再治他!”
“哟哟,我的主事大人,您这话可说了不下十遍了,我也没见璆鸣改过来呀!”若云适时揶揄道,鼓着那圆溜溜的眼珠子,好不可爱。
“哈哈…..哈哈…..”江梅扶住珞玢的肩,笑得前俯后仰,其实聪明的江梅知道,珞玢实则非常喜欢璆鸣。至于珞玢为何喜欢璆鸣,江梅没去想,每个人总有自己喜欢的人或事,其原因也是千差万别,江梅不想去琢磨,因为每一个总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执着。
珞玢喜欢璆鸣的原因很简单,璆鸣笑起来的模样很像江梅,十足的无害和无邪。
被众人这般打趣,珞玢绝无仅有地露出了讪讪的笑容,这让江梅大大地给若云记了一功。
这就样,这份有趣的差事便交给了还在长安的客栈里逍遥快活的璆鸣。
倚云阁的五大杀手之中,叶间是首屈一指的领袖,其内功不下九竹,做事沉稳有度,深得江梅与珞玢的信任,不过叶间倒更像一个武林高手。
江蓠作为唯一的一个女子,性子直爽利落,除了每天爱与璆鸣拌嘴之外,还爱耍点小脾气,璆鸣自然不用说,就是一行为无状的翩翩佳公子,岳华性子清朗,思维简单,如果说珞玢最喜欢璆鸣的话,那么江梅则相当喜爱岳华,她喜欢岳华的纯净与开朗。
五人中唯一一位最像杀手的杀手,便是冷酷无情的渥丹,渥丹沉默寡言,不沾事、不惹事,也绝不多事,譬如,江梅让他去保护沐箫和,那么他唯一的任务便是确保沐箫和的安危,至于沐箫和渴了、饿了、赢了还是输了,他一概不管,也不操心。他只专注于一件事,也正是因为这点,江梅才能放心地将沐箫和的安全托付于他。
大桓景熙十五年六月初六,晋安王府的北鹤先生没有等到柔然铁骑的援助,却等来了东西两关被攻破的消息。
“先生,峣关已破,萧墨珩领着大军过关扎寨,与龚士元将军对阵青泥!”刚刚分派好各军粮饷的庾彦伯听到消息后,急忙赶来王府议事大厅。
如今二皇子被关押在京城的天牢之中,王府内眷整日以泪洗面,尽管王府逢此大变,北鹤与庾彦伯依旧把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条。而慕容钺的王妃也充分发挥了她身为王府女主人的作用,安抚好府内的女眷,调度好各房的吃穿用度。而老谋深算的北鹤也已经将王府的嫡子悄悄地转移到了安全之处。此事做得极其隐秘,就连十二个时辰监视王府的倚云阁细作也没发觉。所以此时王府内的小世子已经不是真的世子。
“士元只有七万兵马,而萧墨珩有却有十万多兵马,形势于我军不利!”北鹤微微叹道,此时的他镇静非常,面对一败再败的战局,他已经没有力气去伤心和动怒,或者说,自那个孩子被送出后,他心里放下了一个块石头,只要王府还留存一丝血脉,那么北鹤便无后顾之忧,他心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拼”。
庾彦伯点点头,接着道:“散关被攻占后,张泰将军退守陈仓,如今张将军守城,而黎将军镇守雍县,文平将军守在郿县以防止桓军突袭郿县。”
“陈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桓军短时间内难以攻破,但他们一定会从郿县和雍县突破,你传信黎启天和文平,让他们筑好防事,死守郿县和雍县,不得出战!”北鹤严肃命令道。
“明白!”庾彦伯应道,便立马转身准备出府传信。
北鹤突然眉间一跳,厉声道:“慢着!”
庾彦伯闻言立即回过身来,惊慌问道:“先生还有何吩咐?”
北鹤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盯着他,压低声音问道:“子午谷每日都应有人回传消息,昨日是不是没有收到子午谷的消息?”
庾彦伯一惊,顿时吓得后背生汗,抖了抖音道:“是….”
北鹤眼一闭,心中凉了半截,桓军真的有胆量从子午道出奇兵,我军的埋伏一定是被他们事先察觉到了,子午道这支兵离长安最近,往北可袭长安,往东可从后面袭击青泥,如此,龚士元的大军必败。
北鹤稳了稳神,抬头道:“你先去传信吧!”随即又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去把荣章叫来!”
庾彦伯担忧地看了北鹤几眼,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一小会后,荣章便出现在北鹤的身边,先前他去凉州搬救兵,可是柔然明明答应了出兵,居然至今还不见动静,心里遂十分不快,看着北鹤的眼神也是相当歉意。
北鹤瞧着跪坐在自己身侧的荣章,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安慰道:“不怪你,别自责了,谷浑敬迟一定是遇到麻烦了,现在我需要你立即去办一件事!”
“请主子吩咐!”
“你即刻前往龚士元的大营,让他分兵防范桓军偷袭长安!”
“是!”
荣章领命后,立即退了出去。而北鹤终因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当北鹤将庾彦伯派出时,西路桓军已经在渭水北岸安营扎寨。此时,慕白与易清已经会兵一处。而飞廉则独自带着一万兵马在斜谷外扎寨,直面郿县。
是日,听闻两关被攻破的江梅,决定回大营与萧墨珩汇合。长安的西门和南门因战事的缘故,已经闭门不通,只供军用,江梅只得出东门绕道前往青泥,当江梅带着易容的数人赶至长安城的东门时,见许多百姓因避乱纷纷携妻带子出城而去,江梅心中顿生一计。
是夜,江梅等人分成两路奔往峣关,若云与九竹一路,而江梅则与珞玢和景彦一路。
当若云与九竹路过青泥境内时,被燕军的斥候所察觉,斥候笃定二人是细作,遂连忙让人带兵追击。
燕军一裨将带着几十人一路追击九竹二人,但终究因二人的灵活应对而被逃脱,不过燕军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这名裨将成功地抢到了二人的包袱,当这名裨将将那包裹打开时,发现里边是一些银两、衣服,等在仔细查看时,还发现了一封信。于是那裨将连忙将那信件打开,看完之后,顿时容色大失,甚至心灰意冷,旁边的将士见状,急忙将那信件拿过来看,随后便有了同样的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