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北鹤多出奇兵,试图攻破桓军的防线,但是高炽始终稳稳地守在襄阳东侧,不给北鹤任何援助广昌的机会,终于在四日后,在高炽与上官贤的夹攻下,沐箫和以死伤七千的代价攻破了广昌城,斩杀八千燕军,俘虏一万人马,获得不少辎重和些许军粮,唯独让龚士元带着一支近卫杀出重围逃回了襄阳城。
二日后,慕白也成功获得襄阳西边上游的俯瞰之势,而江梅则占据襄阳东北上游的有利地势,南边则被萧墨珩、沐箫和与高炽包围。
大桓景熙十五年四月初三,江梅成功地与萧墨珩会师,如今桓军已将襄阳三面围住,唯独与襄阳隔江相望的樊城还在北鹤手里,江梅并不打算攻打樊城,因为她想给北鹤留一条退路。
是夜,萧墨珩等人终于在襄阳城外的大营里见到了得胜会师的江梅。当萧墨珩与沐箫和喜容相迎时,看到的是潇洒无羁的无痕公子,一手还拉了一个极不情愿的云晏,再看看她身后,却发现九竹身边又占了一个面容清秀的黑衫男子。萧墨珩见那男子目光清定,与九竹分列江梅左右,可知其地位和能力应不输九竹。
随后几人相互见礼,便一起迎了进去,萧墨珩微微地望着江梅,从宜城之役开始至而今围攻襄阳,将北鹤困于高墙。这一些系列的谋划和准备绝对要数年的积累,江梅不但游刃有余,似乎还肆意飞扬。再去想想她身边的那些人物,有如慕白和飞廉这般傲视三国的虎将,有如九竹这般武艺高强的侍卫,还有很多暗中收服的人马如高炽,还有一个庞大的晓月楼,些许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人和事…….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江梅对于北伐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些布局早在认识他之前就已经有了。
正当萧墨珩带着复杂的神情看着江梅时,此刻的云无痕公子却就云晏的问题与沐箫和公子讨论了起来,
“世子,他才十四岁,不能管教得太严,随他的性子就好啦….”江梅一本正经道。
“我并非管教他,只是你也太放纵他了,如今他那顽皮的性子都被你惯出来了….”沐箫和语重心长道。
萧墨珩对于两人辩来辩去时,实在是无奈至极,只得劝道:“我说你们二位呀,如今云晏已经这么大了,他聪慧明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们就别吵啦!”萧墨珩边摇头,边轻笑。
而一直闷闷不乐的云晏听到这句话,则如遇到知音般,点拨浪鼓似的点头。
惹得众人是一阵大笑。
“哈哈…好啦,好啦,你是翅膀硬了,我都管不了你了,随你吧!”沐箫和最终投降。
无痕公子闻言,自以为是自己胜利了般,一手搭在云晏肩上,竟是丝毫不顾忌形象,那一刻,云晏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看得无痕公子是乐呵乐呵的。
看到她还能如此轻松的开玩笑,萧墨珩也很开心,江梅在他面前一直恪守本分,从不逾礼仪,所以这样的她真的很难看到。尽管她顶着一张男人的脸,但是萧墨珩依旧开心。
只有一旁的高炽,自顾自地喝着茶,笑而不语。
江梅终究是江梅,知道该在什么收手,遂很快便收敛神情,正色道:“殿下,世子,高将军,襄阳城易守难攻,强攻很难攻下,何况里面坐着的是北鹤与慕容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逼他退出襄阳!”
众人见她说起正事,也都凝神起来。
“能不强攻是最好的,但是让北鹤放弃,谈何容易呀!”沐箫和叹道。
“是的,除非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萧墨珩眼中闪过一丝深沉,
四人沉默了一阵,突然萧墨珩、沐箫和与高炽同时开口道:“粮饷!”
江梅笑道:“正是!北鹤有两条粮道,一条是洛阳经由南阳运来襄阳,另一条则是从长安过武关而来,如今南阳那条线已经被我们切断,他们只得靠武关这条线,而且…这里面还有倚云阁的参与…”
“倚云阁?”沐箫和诧异不已,他不是没听说过倚云阁,而是实在搞不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我们的军粮不也靠他们运送吗?难道他们也给燕军送粮?”沐箫和难以想象倚云阁能置身事外又能参与其中。
“是的,倚云阁只接业务,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既不会偏向大燕,也不会偏向大桓,所以谁都不敢得罪他们,这北鹤正是侵吞了我长安晓月楼的银子,才能从倚云阁处买到几十万担粮食。”江梅回道。
“什么?”沐箫和不可置信,“北鹤居然是这种人?”
“呵呵,世子言重了,北鹤先生是大丈夫不拘小节,他怀疑我的晓月楼收集情报,所以早已将长安的分坞给控制了!”江梅失笑道,作为晓月楼的楼主,她似乎毫不在意。
沐箫和摇摇头轻笑道:“姑娘还能为他辩解,如此看得开,才是真正地不拘小节!”
江梅拱手回道:“不敢当!”
一直沉默不言的高炽接话道:“如此看来,得设法断掉长安那条供粮道了!”
萧墨珩与沐箫和均是点了点头,心想只得再次出兵突击燕军的运粮队伍了。
江梅目含微笑地瞅着众人,道:“我们不是去袭击燕军的粮道,襄阳军中虽然只有几天的食粮了,但是北鹤早就在襄阳屯了一定量的粮食,我们要逼北鹤退出襄阳,得用两招!”
众人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又凝神思索,“哪两招?”萧墨珩出声问道。
“其一,要烧尽北鹤存好的军粮,待他粮尽,他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便是退回长安,闭关自守,第二个选择是利用将士的求生之心,与我们决一死战,抢我们的军粮。而显然第二个选择于我们不利,燕军一旦拼命起来,我们很难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们需要用第二招——攻其所必救之处!”江梅条清缕析地说完,一脸淡笑地看着众人。
三人闻言均思索这北鹤的“必救之处”是哪里!
一瞬后,三人看了看对方,显然都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是哪了。
萧墨珩轻笑道:“姑娘是想派人攻打武关!”
“哈哈,正是!”无痕公子潇洒地笑道,
云晏突然插话道:“难怪小姑姑上次问我关中四塞呢!”
无痕公子闻言立即凑了过来,捏着他的脸道:“哎呀呀,我还以为你真不认我这个姑姑了呢….”
云晏无语地瞅着帐篷顶,真不知该说她什么。
萧墨珩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你刚刚说要烧尽北鹤城中所藏的粮食,这点恐怕不容易做到吧!”
江梅窃笑了一会,说道:“殿下和世子难道忘了你们刚到竟陵那会,我让袭击的人有来有回吗?”
三人闻言均是恍然大悟,募然明白江梅早已派人潜入了襄阳城内,只是萧墨珩与沐箫和细想来,不得不对江梅佩服得五体投地,似乎事事她都能料敌于先,甚至二人已隐隐觉得北鹤似乎是掉入了江梅的陷阱了。
沐箫和微锁着眉,内心颇为复杂,既有欣赏钦佩,也有怀疑甚至担忧,但他终是个赤诚的人,所以他毫不掩饰道:“用料事如神、算无遗策来形容姑娘,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江梅约莫有些察觉,苦笑道:“世子过奖!”
“不过…姑娘为此应该做了不少准备吧!”沐箫和语气轻缓,那绵绵的话外之音就连云晏都有所明悟。
萧墨珩闻言低垂着眼瞧着案几上的酒杯,不言语,因为沐箫和问出了他想问而不能问的话。
高炽是知晓内情的人,只是这显然不****的事,于是他只得装作事不关己,一个人悄悄地饮着酒。
江梅无奈地笑了一声,目光幽幽地瞧着手上被把玩的茶杯,默默不语。
沐箫和怔怔地望着她,思绪回到了荆州之役时,她不费吹飞之力拿下竟陵,如今看来,那飞廉似乎是她手底下之人,如果再追思下去,她身边有着太多出来拔萃的人物,几乎个个能独当一面,再加之她还拥有晓月楼,不说北鹤怀疑晓月楼搜集情报,就连沐箫和自己恐怕也是相信的。
如果这么想来,那江梅到底是谁,她又为何进京,她到底要干什么呢…..
沐箫和似乎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可她明明对自己百般迁就和照顾,她似乎并不像是有所图谋之人,沐箫和越想,心中却是更为伤心和无奈。哪怕心中再怀疑她,再不解,可无论如何都生不出一丝怪责之意。
许久过后,江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襄阳城破时,江梅会给殿下和世子一个交待!”说罢她便起身,带着守在外间的九竹和岳华飘然离去。
沐箫和伤心地摇了摇头,也起身向萧墨珩告辞而去。云晏只是悻悻地跟着他回去。
最后里帐内,只剩下萧墨珩与高炽。萧墨珩又跟高炽说了一会话,无非是二人许久没有私下聊了,遂聊了一些军事,也聊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哈哈!”萧墨珩高兴得笑道,随后他也意识到夜色已深。遂道:“天色已晚,将军早些回去歇息,我们且看姑娘妙计,只待夺回襄阳!”萧墨珩最后朗笑道。
“是!”说罢,高炽便躬身退出了主帐,缓步回去自己的帐中,他边走边望了望夜空高悬的明月,心中微微欣喜,今后他也将永远追随他的脚步,矢志不渝。
大桓景熙十五年四月初四至初七三日间,燕军连续三次兵出三路夜袭桓军,虽然双方均有死伤,但桓军因做足了准备,所以燕军均未冲破桓军的封锁。反倒是襄阳两边上游的慕白和上官贤给了襄阳不少压力。
四月初七那夜,在派出了三路轻骑夜袭桓军的北鹤与慕容钺,收到了两个让人倍感绝望的消息。
晋安王府司马庾彦伯连滚带爬地跑进二人议事的书房,哭道:“殿下,先生,我们藏在城北的军粮被人烧了个精光….”言罢,竟是抑制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北鹤闻言,手上的酒杯瞬间失落,酒水洒湿了自己的衣裳而不自知。他怅然悲苦地瘫坐在地,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一张王牌了,居然也被敌人所知,这显然萧墨珩是要把燕军往死里逼。
慕容钺虽也心惊肉跳,但连日来败报频传,所以他已习惯,依旧保持平稳的语气道:“先生,看来襄阳城内有内鬼!”
“这已经不重要了….”北鹤沙哑道,语气尽显疲惫与无奈。他低闭着眼,不想抬头,也不想出声。
过了不到半刻,他的暗卫荣章再次出现在了书房内,慕容钺见他脚步有些沉重般的走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荣章,发生什么事了?”慕容钺沉声问道。
北鹤闻声才知荣章已经进来了,遂连忙睁开眼,神色紧张地瞧着他,等他出声。
荣章低着头,单膝着地道:“殿下,主子,桓军两名将领率领大军正奔向武关,他们要伺机夺取武关!”
慕容钺剑眉一挑,“是何人带领的兵马?”
“回殿下,是占领南阳的飞廉与连城安!”
慕容钺将目光移向北鹤,北鹤不看其他二人,只是冷冷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荣章与庾彦伯遂只得敛步轻声退了出去。
书房内,北鹤与慕容钺静默了许久。
终于,北鹤率先打破沉默,“殿下,萧墨珩这是逼我们放弃襄阳,他只给了我们一个选择,那就是回守武关,保住长安!”
平静下来后,慕容钺只是苦笑道:“是呀,恐怕这一切早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们只是瓮中之鳖而已!”
北鹤神色痛苦,压低声音道:“可是襄阳….要我怎么舍得放下呢….”北鹤悲痛不能自禁,这是他筹谋了三年才从云凌波手中夺下的重镇,这是他苦心经营了十五年的前沿阵地,其实在北鹤心中,襄阳早已是自己一个孩子般,他倾注了这么多年的心血,陡然间让他放弃,正如让他抛弃一个深爱的孩子一样,他如何不痛心疾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