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江梅则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讲述,嘴唇苍白得无一丝温度,她脑海里对虞妃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时她本不常进宫,几乎也没见过虞妃。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位真性情的女子也因云家的牵连而香消玉殒,看来她辅佐萧墨珩以来偿还虞妃的情意也是天意。
与沉浸在亲人故去的悲伤中的二人不同的是,东方湛在认真思索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定了定神道:“如果能让陛下下旨将虞妃娘娘打入冷宫,那么苏妃一定参与其中,想必是苏晋通过苏妃向陛下施加压力,不过整件事情最关键的问题是苏晋为何要逼死宣陵长公主及其子女呢?”
“先生问得好,这正是我们需要查的事情,只有识破他的动机,才能揪出他的辫子!”萧墨珩昂昂了头,冷然道。
“苏府一直查不出任何线索,今晚逼华缨亮出身份,也是引蛇出洞,既然苏妃也参与其中,小梅认为也可以从宫中入手。”江梅看着萧墨珩淡淡道,
萧墨珩知江梅是想让自己动用人手去宫中寻找线索,他点了点头。
江梅颔首一笑,她在宫中也有眼线,只是任何时候都要懂得保存实力。
“哦,对了,占田的事情殿下忙得怎么样了?”江梅抬首问道,“殿下此法一举两得,真是妙哉妙哉!”江梅拱手叹道,眼眸里满是对萧墨珩的佩服和赞叹,那****听闻了萧墨珩的建议后,打心眼里赞赏他的手段和谋略,看来萧墨珩还真是一个治国的高手。
“想必朝中现在许多大臣已经见识到了殿下治理朝政的能力,相信不久后,便会有人自动投靠过来。”东方湛也一脸笑意道。
“京中那些朝官的事情就劳先生多费心,”萧墨珩朝着东方湛吩咐道,东方湛点头应允,在他看来这本是他的分内之事,
随即他转过头来,目含笑意地瞅着江梅道:“既然姑娘已经经略荆州,襄阳那边的事还需姑娘盯紧点…”
江梅笑道:“年后定让裴蕴让出荆州!”
萧墨珩见她胸有成竹,心知她一定已有安排,只是让他颇为不解的是江梅一介女子为何对打仗这么感兴趣,甚至每当说起襄阳时,她眼里还会露出精光。
“墨珩想不通的是,姑娘似乎对行军打仗相当有兴趣!”萧墨珩手执一杯酒,说道。
“哈哈…”江梅闻言止不住笑道,胸口一股豪气悠然而生,“不瞒殿下,江梅虽是女子,但也有一腔封狼居胥之意,倘若殿下他日荣登大宝,赐江梅一个女侯当当,让江梅过足一把瘾也是极好的事!”江梅作势甩了甩一衣袖,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侯爷的架势。
那十足逗乐的模样惹得萧墨珩和东方湛出声大笑,只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人只得生生忍住。
萧墨珩定定地望着她可爱的模样,眼眸微微柔润。东方湛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叹道,他哪里是想封她当个侯爷,恐怕是想封妃吧!真不知道将来到了那一步,江梅会怎么应对。
东方湛深知江梅根本不适合在宫中生活,别说她性本爱丘山,哪怕她愿意进宫,她根本不适合后宫中的争风吃醋,虽说她满腹机谋,但后宫与朝堂和战场是迥然不同的。
笑过之后,三人又沉默了一会,可是萧墨珩不开口说散去,谁也不好出声,他只是想静静地看一会她,毕竟两人已多日未见,哪怕在人前见到了,萧墨珩还得装作不在意。
“姑娘的琴艺恐怕当世无人能及!”萧墨珩笑意中满是真诚,虽说萧墨珩的母妃也是琴艺高手,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母妃在气质上还稍稍逊色一筹,今夜她宛如不染一丝俗尘的世外仙子。
“殿下过奖,皆随心而动矣!”江梅淡然笑道。
萧墨珩点了点头,想着已是半夜,也该让江梅回去休息了,便道:“姑娘回去歇息吧!要是累着你生病了,墨珩怎生是好?”
江梅确实也累了,所以也不推辞,便起身向二人行礼后,便带着外屋的若云一道出了屋子去。
江梅走后不久,萧墨珩和东方湛从另一个偏门上了辆等候已久的马车,驶回东郊的王府。
灶祭一过,本是京城百姓积极准备年货的紧要关头,朝中官吏也为过年做最后一番努力。
只是……一个秘闻不胫而走,悄悄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蔓延开来。次日午后,城中到处都在议论宣陵长公主与云凌波将军的女儿还存活的消息,凡是上了些年纪的人还能回忆起当年荣耀一时的云府一夜之间被大火焚烧殆尽的情景,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浓浓的黑烟席卷着建康的上空,听不到一丝怨声,也闻不到一丝哀声。
当大家知晓峥乐台的华缨姑娘便是那位云小姐时,心里无不叹息和同情,为这位金贵的大小姐在烟花之地逗留了这么多年而感到凄凉和悲切。
就连朝中的大臣也在宫内的官署中窃窃私语,寻思着皇帝若知道了会如何处理这个外甥女。
只可惜,百官殷殷期待的萧帝此刻焦急地在苏妃所居住的倾颜殿来回踱步,昨晚苏冉烟便稍感不适,喝一碗药便早早歇息了,谁知今日一早醒来却病情加重,现下苏妃已经浑身发烫,苏妃更是虚弱无力,看着萧帝眼里,可是疼在心上,让他怎能不心急呢?
徐怀远已经在殿外喊了半日,希望萧帝别误了上朝的时辰,可如今一个时辰过去了,萧帝迟迟不肯上朝,看来苏妃病的不轻,徐怀远也只得作罢,直到苏维信亲自过来询问才知苏妃病重,苏维信也只得回了前堂,跟裴蕴商量着先行处理朝政。
“华太医,贵妃到底得了什么病?”萧帝终于忍不住了,瞧着坐在一侧安安静静给苏妃把脉的华太医道。
华太医见圣上垂询,只得连忙起身,拱手回道:“回陛下,娘娘得了风寒,病势来得凶险,如今正是风寒的多发时节,恐怕短时期内,难以药到病除!”华太医毫不忌讳,直言相呈。他能身居太医院之首,靠的不是阿谀奉承,除了他的精湛的医术外,还有坦荡的胸怀和磊落的作风。
萧帝闻言更是急上心头,“马上就要过年了,贵妃病着可如何是好?”
华太医也明白这个关节,他顿了顿首,沉思了一瞬后,抬眉道:“陛下可宣江医女进宫,看她是否有法子能让娘娘快点好起来。”
萧帝立即眼睛一亮,“是呀,朕都忘了她了,”萧帝想起江梅能在数日内救萧墨琤的命,便一定能设法让苏妃在年前好起来。于是立即让身边的内侍去传旨。
一想着苏妃的病有希望了,萧帝心中也豁然开朗了,放下心来后,他便想起了今日还未去上朝。他见时辰已过,便着人让几位重臣前往太极东殿等候,他即刻便去过问朝事。
等萧帝踏入太极东殿时,裴蕴、苏维信、谢荟和王诩之以及齐修龄都已经在殿内候着。
因灶祭那一日吹多了凉风,谢荟便病倒了,昨日告假未来上朝,今日之所以强撑着身子进宫,想必也是听闻了昨夜发生在苏府的那件事。
几人见着萧帝后,立即向萧帝行礼,萧帝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免礼,徐怀远扶着他慢慢坐下,萧帝愁了一眼谢荟道:“谢爱卿身子不佳,便在家休息吧,不必强撑着。”因苏妃的缘故,萧帝对于生病的人也多了几分同理心。
“多谢陛下,今日朝堂有些事情,臣不得不来处理!”谢荟声音有丝沙哑道,他强忍住胸口的不适,轻轻掩面小咳了几声。
萧帝点了点头,现在年关时节,确实是最忙碌的时候,何况上次萧墨珩所提的事情还需他和裴蕴处理呢。
苏维信朝裴蕴等人扫了一眼,见他们均神清气定,于是踏出一步,朝着萧帝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奏报!”
萧帝心里还惦记着苏妃的病情,根本没在意苏维信有些沉重的脸色,随口道:“爱卿说吧!”说罢,接过徐怀远递过来的茶杯。
苏维信低着头,吞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宣陵长公主的女儿还活着!”
萧帝听到“宣陵”两个字,胸口一滞,一个没忍住,将刚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徐怀远见状立即拿起手帕给萧帝擦擦前胸。
萧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胸口被堵住了般,声音微弱地问道:“你说什么?”
裴蕴等人倒是早料到了萧帝的反应,今日一早朝堂上不少大臣便窃窃私语,纷纷细声谈论昨晚在苏家贺寿的事。
“云凌波和宣陵公主的小女儿云玥瑶还活着!”苏维信又重复了一遍。
萧帝终于听清楚了,只是目光渐渐涣散起来,眼眸也模糊了,萧定莲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痛,当年被大臣逼迫不得不赐死她全家,还累及他一个妃子。云家的事当年他不是没有怀疑,就算再昏庸他也知道云凌波在襄阳的建树给了其他世族不少压力,前些时候荆州的事情,萧帝心里也已经清楚,想来本就是几家世族相互倾轧的阴谋,云家只不过都做了冤魂而已。
裴岩招出当年事情的始末后,有些朝臣也暗暗上书让萧帝还云家一个清白,萧帝苦笑不已,他何尝不想,只可惜云家的罪名是私藏国玺,可如今国玺依然没有下落,再怎样也没法洗脱那个罪名,除非找到国玺,除非证明他没有私藏国玺。可这么多年以来,再也没有人提过当年传说的国玺下落。
但是不管怎样,既然他们的小女儿还活着,当年没有做到的事,现在一定要尽力弥补,一定要保住那个孩子,保护好她,让她母亲瞑目。
萧帝撑住案几,慢慢站了起来,踱步至苏维信面前,嘶哑地问道:“她在哪里?”
苏维信抬眉迎视萧帝,定定地说道:“她就是峥乐台的华缨姑娘,现已嫁入了沐府!”
“华缨?”萧帝聚起眉头仔细思索着,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他突然想起太子就是因在峥乐台赏音听乐才跟那名烟花女子起了情意,再而也想到了沐箫和坚持娶华缨为妻的事了,看来那孩子早知华缨的身份了。
“原来是她!”萧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委屈了她这么多年,是朕的错!”萧帝想着让自己的外甥女在烟花柳巷生存了那么多年,心如绞痛般难受。
“朕要好好弥补她,各位爱卿可有异议?”萧帝不看他们,沉声问道,语气有丝冰凉,当年他受群臣逼迫,可今日他不想再次受制于他们。
出于萧帝意外的是,苏维信立即回道:“陛下,臣正有此意!”苏维信殷切地看着他,十四年错过的事情,今日他也要弥补。
裴蕴也出声说道:“陛下,云姑娘还活着,这是好事,臣等高兴都来不及,怎么有异议?”自从裴岩设计谋害云凌波的事情传出去后,几乎人人都知道云凌波是无辜的,裴家也因此在声誉上受了不少影响,好在裴蕴顺利平叛荆州,才让他的功劳盖住了裴岩败裂的声名。
他本无意于迫害云家,何况那里边还有他的女婿,所以云玥瑶活着的事,只是让他颇感欣慰。想着等过一段时间,一定带她去见裴风晚,风晚高兴了就一定能快点好起来。
正在裴蕴心里打着算盘的时候,谢荟等人也均表示了欣喜之情,这些在朝中爬模打滚多年的老狐狸了,萧帝的口气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朝中对云家的事颇有说辞,很多大臣心里都已经向着云家,所以谁都不想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萧帝的逆鳞。
萧帝对众臣的反应颇为满意,便笑着道:“好,徐怀远,你传朕的旨意,让云丫头进宫,让朕瞧瞧她!”
“哎!”徐怀远轻轻地应了一声,立即朝殿外走去,急着去找虎贲中郎将娄强大人去了。
萧帝见事情安排妥当了,便走至案几旁准备坐下,可他突然回过头来,朝着苏维信道:“苏爱卿怎么知道那华缨是云丫头的?快细细说来!”萧帝刚刚沉浸在旧事当中,一时还忘了问这茬事。
苏维信点头领命,便把昨晚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一盏茶的功夫后,萧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