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蕴见二人一直低声言语,为了不让众将士觉得裴岩与大燕细作有过密举动,于是打断道:“云公子,袁楷已死,国玺之事休要再提,我叔父没有任何理由藏着国玺,要是他有,早就呈送天子了!”
裴蕴说的是事实,云无痕心里也理解,可是他要问的是何人促使了长公主一家自杀?
云无痕根本不搭理裴蕴,只是示意黑衣侍卫给裴岩一点颜色。侍卫领命便悄无痕迹地在裴岩身后一击,裴岩瞬间胸口胀痛,苦不堪言。
裴蕴和裴芾见状,立即喝道:“你住手!他已经是一个垂死之人了,为何苦苦相逼?”
云无痕看不看二人一眼,只是依旧在裴岩耳边阴森森地笑道:“如果…..我用林太妃的命威胁你呢?”
裴岩闻言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地瞅着云无痕。
裴蕴和沐箫和见到裴岩的神色,心中惊骇不已,从二人进门到刚刚,裴岩自始至终都只是愤怒和冷漠。而现在裴岩露出这样有些近乎绝望的神情,真是让二人匪夷所思。
裴蕴和裴芾又出声道:“叔父…..”
裴岩并未回应他们,只是凄惨地看着云无痕,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的事情居然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一直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她还活着,两人虽然十几年没有见面,就算见面了也没有什么话说,可是毕竟几十年的相识甚至相知,已经让他觉得守望是一种习惯。
裴岩从没想到在他临死之前,还有人有本事在他最脆弱的地方攻击他。
云无痕从他的眼神已经知道这才是裴岩的软肋,真正的软肋。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与北鹤无冤无仇,他为何逼我至此?”裴岩绝望道,裴岩从云无痕向他质要国玺,就知道他是北鹤派来的人,看来北鹤依旧一直关注着荆襄的一举一动,想必不久之后就会率兵南下吧!
“很简单,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云无痕淡淡说道。
裴岩闻言有丝疑惑,北鹤派来的人,为何苦苦揪住这件事不放,难道他们利用这件事,再次让大桓朝局动乱?
如果告诉了他,那沐箫和一定有危险,如果不说,那栖鸾命将不保。裴岩仔细权衡,相比之下,恐怕他还是不想自己的旧爱受到伤害吧,林栖鸾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是他第一个女人,更是他一直想要得到而得不到的女人。她就是裴岩的梦。裴岩想起自己与她仅有的一段美丽时光,脸上就露出了隐隐的微笑。
最后裴岩干枯的嘴唇微微一动,在云无痕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说完他渐渐撑起身子,身形有些佝偻地站了起来,裴芾想过去扶,却被黑衣侍卫冷冷一道目光给止住了。
裴岩起身后,怔怔地看着沐箫和,艰难地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他,一口喘着气,说道:“箫和,不要再追究云家的事了,人都死了,再追究下去,伤害的是你自己,还有….”
裴岩终究气息不稳,咳了几声,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恨我,也不可能原谅我,但是英儿跟这一切都无关,箫和,你父亲曾与我有书信来往,希望我将兰英许配给你,婚约已定,希望你不要反悔….我…..恳求你好好待她….”
要说这个世界上,裴岩还有什么留恋,一个是林太妃,另一个便是裴兰英。可惜,哪怕是袁楷冲进来威胁他的那一刻,他都从来没有一刻害怕。
可如今到临死关头,居然跳出一个云无痕,让他将自己最挂念的人陷入险地。如果说之前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现在他真正地开始后悔当初所为,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裴岩一直恳切地看着沐箫和,很想要他一个承诺。可是久久地,他的眼神已经渐渐模糊了,也等不到沐箫和的只言片语。
沐箫和咬着牙,闭着眼,苦不堪言,眼前的裴岩可是害死了他小玥瑶一家的罪魁祸首,让他怎么原谅,让他怎么开口答应他的请求!
可是…..可是沐箫和何尝不知道这门婚事是他父亲为他定下的,恐怕是父亲见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孤身,再考虑到当年与裴景声的兄弟之宜,便圆了他们当年英武三杰结为亲家的愿望。
江梅一直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神情如此痛苦,心里不免心疼起来,江梅忽然有丝苦笑,她知道沐箫和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所以他一定不会因此抛弃裴兰英,甚至,不会把这件事迁怒到裴兰英身上。
裴岩视线终于已经模糊,最后身形颤抖,缓缓朝后方倒去。裴芾和裴蕴一惊,立即扑过去接住他的身子。
“叔父….”
“叔父….”
裴岩目光已经渐渐暗淡无光,可不管怎么样,他却一直瞧着沐箫和,他在等待沐箫和的承诺。
最终,沐箫和眼角溢出一行清泪,嘴唇一抽,朝着他点了点头…..
就在这一刻,裴岩瞳孔一软,顿时无光,干唇微张,呼吸全无,只是仔细一看,他的嘴角似带着微微笑意。
裴氏兄弟终于意识到裴岩已经死去了。
“叔父……”裴芾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无论裴芾如何呼唤,裴岩再也睁不开眼来瞧一瞧这居住了几十年的洛山坞堡。
裴芾因从小就被裴岩抚养,二人平日感情比普通父子无差。此刻的裴芾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裴蕴到底身为宰相,如今又是平西大将军,神色哀痛,倒是还不至于恸哭。
江梅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于是示意岳华和九竹准备离去。
不过场上伏在地上大哭的裴芾此刻却抬头厉声道:“抓住他们三个,给太傅报仇!不要让燕贼跑了!”
众将见裴芾要他们为裴岩报仇,心中有些犹疑,毕竟刚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裴岩就是十四年前害死云凌波一家的凶手,也正是十四年的那场灾难让大桓失了襄阳,因而他们内心对裴岩已经有了鄙夷的想法。
可是一听云无痕三人是燕贼,众将士顿时眼冒恨意,一个个扬起刀剑,就准备上前围攻。
“慢着!”裴蕴高声制止道,
裴蕴瞅着云无痕,眸光一沉,吩咐道:“放他们走!”
夏纬等将士一脸不情愿道:“将军….”
“我们现在还不能跟大燕交战,放他们走!”裴蕴恨恨道。
云无痕一脸轻笑,世间最过瘾的事情就是看着敌人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飘然离去,那绝对叫一个痛快!
云无痕最后瞟了一眼沐箫和,甩一甩衣袖,带着两名侍卫扬长而去。
云无痕走后不久,沐箫和也悄然转身,缓缓走下台阶,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裴府。
只是云无痕没注意的是,此刻,有一个身影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
江梅三人离开洛山后,选择了一条极为隐蔽的路径回到了晓月楼,然而尽管如此,还是有人跟踪到了她。
江梅三人一踏入楼内,便悄声入了里房去卸妆去了。江梅一边把那假肩卸了下来,一边将自己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另一旁,九竹与岳华也将那极为不舒服的装扮给去除个干净。
正当江梅松了一口气,伸手擒了个杯子准备喝口水时,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让她打了个冷颤。
“原来你是北鹤的人!”
江梅心下一惊,回头一看,却见满脸泪痕的华缨眸光狠厉地盯着自己。原本除掉袁楷、让裴岩身败名裂的高兴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梅如泄气地皮球般,看着她皮笑肉不笑。而这时,九竹与岳华也盯着她,眼中有那么一丝防备。
“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江梅一肚子无奈只得憋着,累极的她,索性倚着塌,坐了下来。
“我回来后,你便让若雪盯着我,是怕我去坏了你的好事是吗?”即便知道她是北鹤的人,华缨也不惧她,反倒是一步步走了过去,眼中的气息已经完全是看着仇人的味道。
江梅盘着腿,坐着,不禁苦笑,自江梅攻下鲁山后,华缨便从襄阳直接回了夏口,自那后,江梅一直让若雪跟着她,以防她私自去裴府,今日骗她让她在晓月楼待着,完全是出于对华缨的安全着想,一旦华缨现身洛山,那么她的身份极容易暴露,既然幕后黑手还没出来,那么华缨还有危险。
看来这丫头是瞒过了若雪,私自悄悄地去了洛山,不过好在她并未现身,否则就麻烦了。
江梅苦心绕开她,全是为了华缨着想,哪里知道这丫头全然误会了自己呢。可是要让她解释,她似乎无从解释。
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江梅心里这么盘算着。
“江梅,你实话告诉我,你来大桓就是为了扰乱我大桓朝堂,好协助大燕南下是吗?”华缨一步步迫近,厉声质问道,
九竹眉头微蹙,不自觉地挪开步子,时刻警惕华缨动手。
江梅看着华缨,倒觉得有丝好笑,她双手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华缨,大桓的士族害死了你全家,难道你不恨他们了么?”江梅眼神一勾,望着她,淡淡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