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江南顾宅名震一时。
顾家子孙,连着三代高中进士,皇上曾亲封“书香门第”匾额一块,羡煞多少读书人。
不知恩泽太盛遭人嫉恨还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莫名而来的大火几乎烧去顾宅整个庄园,宅中一百多口人,仅仅剩下两个婢女。
到如今,昔日风光无限的宅院,人去楼空,只余断壁残垣,草木凄凄。
破败不堪的景象,让空气也无故清冷起来,放眼望去,唯有大半间花厅尚存,十八年前的富丽堂皇,犹在那精致的雕花柱梁中依稀可辩。
平王是第一个踏入花厅的人,除了厚厚的灰尘与铺天盖地的蜘蛛网,什么都没有,包括人。
一干人随他入内,扣扣从地上捡起一本缺角的残书,兴致盎然的翻开。
唐嫣然皱着眉头拍拍身上的灰,埋怨道:“早知这儿是这副景象,鬼才来!”转头凑到小姑娘身边:“小扣扣,看什么呢?给师叔念念。”
“哦!”小姑娘唰啦啦翻了好几页,终于找到几个自己认识的字,大声道:“床上不举……咦,后面的怎么念?师叔,这什么字呀?”等了半天没反应,便抬头去看,只见身边几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中的书,脸色很是怪异。
尤其那跟来凑热闹的花容,脚一跺,不满的扭扭身体:“妹子,姐姐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这样羞辱姐姐!”
“啊?”小姑娘一愣,又低头指着书页:“师叔你看,这书上是这么写的呀。”
唐嫣然拿过来一瞧,那分明是一首诗:床前紫檀一缕香,上得青天明月旁。不负昔日少年狂,举子今又状元郎。
不用想,他也知道小姑娘定是将它横着念了。
当下干咳两声,说道:“小扣扣,诗不是这么念的,要竖着……”
“竖着?”扣扣好生惊讶,对着那本破书反复比划:“可是我觉得,还是横着比较顺眼。”
“哎,都是师叔不好,师叔太惯你,没叫你好好读书。”唐嫣然嘴巴里这样讲,脸上并没有丝毫悔意。
“姐姐你千万别生气,我已经十年没有碰过书了,早忘记怎么……看书……”小姑娘拉拉花容的衣袖,花容别扭的哼了一声,但见到她一双无辜的眼眸时,终于心软。
“行了,我不生你气,姐姐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姐姐真是人美心灵更美!”小姑娘由衷赞叹一番,忽而有觉得不明白,“床上不举”四个字看起来很普通啊,为什么花容要不高兴呢?于是孜孜好学的问:“对了姐姐,‘床上不举’是什么意思?嗯……床上二字我明白,但什么叫不举呢?是说那人力气很小,举不起东西么?哎,那人也真笨,举不起便举不起嘛,还要做首诗……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旁人一个个噗哧轻笑出声,花容却一撇嘴,眼眶微微泛红,差点就要泪奔:“呜呜呜,妹子欺负我!”说罢,泫然欲泣的捂着脸。
“姐、姐姐,你怎么啦?”小姑娘顿时有点慌了手脚,忙安慰道:“是不是姐姐你力气也很小,举不起东西,没关系,妹子不笑话你,你先别哭好不好?”
他这一安慰,花容哭的更加凄惨了。
正闹着,一道雄厚低沉的男音穿透花容的哭声,贯穿而入。
“几位倒轻闲的很,莫不是来踏青的?”
众人一起望去,一名高大的蒙面青衣汉信步走来,他身后,还有另一个提着麻布袋的虬髯男子,身着锦袍华服,正是那日小王爷所穿。
平王妃一见那身衣裳,眼泪哗啦啦的就开始汹涌彭湃,什么都没顾忌,猛地扑过去抱住那虬髯男子,撕天裂地的嚎啕大哭:“旦儿!我可怜的旦儿啊!怎么才几天不见,你的脸就变成一个大猪头了,呜呜呜,他们一定是打你虐待你了对不对?瞧瞧你这胡子,三天啊!谁的胡子三天能长这么浓密,天哪,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哇!哎哟你的身体,怎么都浮肿成水桶了!腰呢,你的腰呢?这身衣服都快撑不下了啊!儿呀,为娘的儿呀,娘的心好痛呀……”
所有人的额头都冒出几颗大汗滴,那虬髯男子更是怒不可遏,狠狠推开平王妃,骂道:“你他娘的睁睁眼,谁是你那王八儿子!”
平王妃被骂的一怔,泪水还在眼眶里咕碌碌打转,满腹委屈的回头向平王道:“王爷,旦儿是不是被打傻了,怎么连我这个娘亲也不认了?”
平王抹抹汗,赶紧拉回她:“伶儿,你有眼疾,就不要乱认人,那不是旦儿,是绑匪!”
“他、他不是旦儿?”平王妃不信:“他若不是旦儿,怎么会穿着旦儿的衣服?”
虬髯男子恶声恶气道:“他娘的,老子看这身衣服不错,扒下来穿穿不成!”
“你不是我的旦儿……”王妃六神无主,茫然问道:“那、那我的旦儿的,你们把我的旦儿弄到哪里去了?”
“哼!”虬髯男子啪的将那麻布袋摔在自己脚边,布袋内立时响起一记杀猪惨叫:”妈的!你摔就摔,干嘛让我脸先着地!”
虬髯男子闻言,又重重踹他两脚:“老子不仅让你脸先着地,老子还要踹的你脑瓢开花!”
“混蛋!”麻布袋内的人中气十足,根本不像受过虐待:“你踩的那是小王的臀部!”
“屁股就屁股,还臀部!”虬髯男子听得不爽,再多踹两脚。
“啊!爹啊,娘啊,快救我!”朱旦在麻布袋内动来动去。
王妃那纤弱娇躯抖的一阵一阵,一双手紧紧抓住王爷,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去:“王爷、王爷,旦儿在叫咱们呢,快!你快想办法救救他!”
“我知道我知道!”王爷一边安抚身边的女人,一边望着那青衣蒙面男子:“这位壮士,本王既已应约前来,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要多少银子都成,本王只求你们莫要折磨小儿,速速放了他……”
“银子?”青衣男子嘲弄似的轻笑:“王爷,跟我谈银子,这也太俗气了。”
“那……那你要什么?”
青衣男子没有马上回答,环视众人一眼,轻飘飘地道:“王爷好大的阵仗。”
平王忙解释:“壮士放心,只要你保小儿性命无虞,本王这些朋友,决计不会动手。”
“哦……”青年男子满不在乎的应声答着:“王爷,真是我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当然,本王一诺千金!”
“好!”那青衣男子语气一沉,直指他身边的平王妃:“我要这贱人的性命,王爷可给?”
“这……”王爷顿时呆住,平王妃更是惊骇:“你、你要我的命做什么?”
青衣男子问得很是随意:“王妃,为了你这宝贝儿子的命,你愿意牺牲自己么?”
“我……我……我……”她苍白着脸,一连“我”好几遍,却都说不下去,青衣男子无奈道:“看来王妃是更看重自己的性命了,好罢,那你这宝贝儿子……我只能送他上西天去。”回头对虬髯男子使个眼色,虬髯男子抽出腰间大刀,虎虎生风的朝麻袋砍去!
“不要!”平王与王妃几乎异口同声的大喊,平王冲上几步,气急败坏地怒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伶儿与你何仇何怨,你非要她命不可?”
青衣男子压根不回答,拿过虬髯男子手里的刀,哐珰丢在地上:“柳伶,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儿子的命,你便用这把刀结果了自己,我马上放人,绝不食言,若要自己的命,哼,你们马上就可以滚了!”
“你……”平王真的很想上前活活掐死他,可自己儿子的命尚握在别人手里,他又怎敢轻举妄动。
平王妃对着地上的刀怔怔出神,眼泪更加泛滥,偏巧朱旦又在麻布袋里挣扎:“娘,救我!快救救旦儿啊……”
平王妃一咬牙,终于颤颤巍巍地举起地上的大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