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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浅则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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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匍匐在地:“妈妈,我忽然想家了。”

“嗯?”

“虽然记不太清,但是童年时那个家,还有生身的父母亲,病愈的时候,我忽然好像见到了他们。请妈妈允许我办一堂佛事,为他们祈福三日。三日后,我再完成全部赌约。”

妈妈狐疑的斜着你,考虑片刻,答应了。一群尼姑便被请来做法事。这群师徒中有老有少,还有未成年的小师太,一块儿唱经作法,煞是好看。按照惯例,一户人家作法事,简直就像请戏班子唱戏似的,那是邻舍乡亲们的娱乐活动。所以,探头探脑来看热闹的人,也就不少,院里还有许多姑娘跑来凑趣。

法事做到第二天收末之后,你就不见了。

守门的很惊慌:这阵子虽然比较乱,可他们忠于职守,能出门的除了几个熟人、就是光脑袋的师太。你怎么会不见呢?

等查出来:师太们带来换洗备用的衣物中,有套小尼服失了踪,妈妈心里就有了稿,叫宣悦细细的搜搜房内,果然搜出一把新绞下的头发来,宣悦唬得脸色都变了,妈妈只管派人去各个尼庵查访,一时却查不出你的行迹。

你何尝去尼庵?剪了那把头发,只为戴上尼帽时不至于鼓鼓囊囊的、惹门口怀疑。及至逃出来,身上是带了几个小钱的,买套破烂衣服,到僻静处换了,脸上再抹些泥巴,便往云凉寺去,往山门后头一跪,道要皈依佛门。

你身量瘦小,穿了穷人家男孩子的衣服,头发又剪得狗啃似的,看起来就像个流浪儿。寺里嫌你没根没底,并不愿意收。你也不多话,只跪在那儿,水米不进,足足一天一夜。

太阳再次攀向中天的时候,门里终于有个和尚踱出来,搀你道:“小施主。你年纪小小,哪里知道自己是不是跟佛有缘呢?此事不可胡来,还是先回去罢。”

你摇头:“师傅。我自个儿剪了头发,就是没地方回去了。佛要是不收我,就让阎王爷收了我罢。”声音嘶哑。

病好后,你的嗓子就没有将养回来,这许久水米没沾牙,声音更是受损,听起来倒真像个男孩子。

和尚大是叹气,回头打个手势,把同伴叫出来,到底搀你进寺里去了。你膝关节都已经僵硬、双腿肿得挺厉害,他们给你服了些米汤、又拿草药替你揉了半晌,你才算缓过来,于是剃头,因年龄未足,只受了沙弥戒, 从此在寺里干干粗活、学学佛法,看你心性如何,再决定你的去留。

你非常驯服,做菜、打扫、佛堂守夜,样样都依着做去,且透着一股子虔诚。间或也有人问你的身世,你只道:“一家人都让强盗杀了。”旁的再不多说。人家也不疑惑,单觉得你可怜,有意无意倒多疼你三分。

你就这样居然混过四天,到第四天上,就遇了险。

那时你到后山收拾柴火,拿麻绳捆了,要背到厨房用,还没捆完呢,就听“呵”一声,有个年青和尚站着怔怔看你。

云凉寺不小,大家各有各的事,很多人你都没见过,这位和尚看起来也是面生。“陌生人。他觉得我长得太漂亮,所以呆住了?”你想。

这个想法倒不算空中楼阁。虽然在“花深似海”,你曾对自己容貌到了全无自信的地步,但云凉寺里里外外,能长得如你这样的小沙弥实在凤毛麟角,那秀骨是粗旧僧袍也掩不去的。所以看你一时看呆的,并不只一两个,你也不往心里去,眼观鼻、鼻观心,向他稽首行礼,继续埋头干活。

他却向前一步,激动道:“你!是你啊!”

我?你想。他以为你是谁?

“年前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吗?”他声音抖着,“你是女孩子,怎么到这里来,还这个打扮?”

你皱起眉,仔细看他,确实没有印象,不得不问:“你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就那边,居士的净舍……”

你心里有稿了,那时紫宛在云凉寺边养伤,你来见她,这和尚大约是那时见过你罢。

年前的事,才过了这点点时间吗?人世早已沧海桑田。

“我不记得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道。

他涨红脸:“怎么会!你敢说你是男的?——不,千万别说。说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你别说了!“那么着急,是真的为你着急。

隔了半座山的风,阿兰若处 梵唱悠悠。

你开得口来,到底没有说是否,只道:“如果杀生的话,也要下地狱吧?”

“呃?”

“如果你向别人谈论这件事哪怕一字,我就死。现在我告诉了你,如果你还是跟别人说,你就是故意犯下了杀生的罪。”你向他笑笑,捆好柴火担在肩上,转身离开,歪着身子,走得歪歪扭扭,可是一步步都很笃定,没有回头。

那和尚站着,看着你的背影,心里觉得很堵,同时奇怪,还有喜悦和罪恶,竟不知是因为喜悦了、才产生罪恶感,还是因为罪恶感才觉得喜悦。

他只是站着,无法从这情绪中解脱出来,便举起柴刀,在手臂上狠狠划下一刀。

划一道伤口,念一声佛陀。很多年后他死在你卷起的风波中,身上仍然有伤,像初见你时划下的一样新鲜。

而你就在寺庙里呆下去了,好像真把前尘忘却似的,没人找你,你也不急,吃斋、习经、礼佛、做做粗活,看那花儿开了又谢,你只管穿着粗旧僧衣宁静过活,像一块流光溢彩的宝石,投身在山涧里,为那清气浸染,渐渐的好似变成了玉。

你已经知道了那年青和尚的法号,叫做真性。自那天谈话以来,他总是躲着你,可惜有的时候避无可避。

就像那天,大家洗澡。对修行者来说,“清身”好似“清心”,也是不能随意轻慢的,按照“百丈清规”, 须得“展浴袱取出浴具于一边,解上衣,未卸直缀,先脱下面裙裳,以脚布围,方可系浴群,将裩裤卷摺纳袱内。”这么遮遮挡挡的,你又没怎么发育,完全不虞穿帮,像吃饭那样安然的就与一群和尚一起下浴池了。

忽然“碰”,有谁栽到水里的声音。那群人叫:“真性,你怎么啦?怎么流鼻血啦?!”

他们是先批入浴的人。你来后,真性就鼻喷鲜血,一头栽倒在浴池里。

你向那边瞥了一眼,神色不动,与其他人一起结束这次洗浴,起身离开。

直到有一个清夜,你照料了佛前的长明灯,提油壶出来,见他在廊下念经,你便走过去。

他的脸“唰”又红了,起身要避开。你叫住他,问:“你喜欢我吗?”

那么直接。

他慌得要咬下舌头来,支吾着说不出话。

你从容问:“你喜不喜欢枝头的花、挂在云边的月亮、映在水里的树影、还有吹过山间的风?”

他怔住。神色还是糊涂的,但已经放松下来。

你说的东西,他是喜欢的。你知道。

“那么,像喜欢它们一样的喜欢我吧。”你道,“空空**,你不肯叫自己承认空即是色,又怎么能看穿色即是空?”

真性很受震动,抬头看你,张着两只手嗫嚅道:“可是,可是……”

“可是你看到花儿时,只觉得欢喜宁静,见到我时,却觉得挣扎痛苦,是不是?”你道。

真性垂头默认。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抱我吗?”你继续问。

他往后连退两步。

“没关系,来抱吧。”你站着,道。

他张大眼睛,像在梦中,又像是野兽被逼到了墙角,眼神那么慌乱向左右移动,像是想找谁救他。没有人。你凝立不动。他颤抖着走上来,伸出双臂,碰着你的肩,抖一下,顿很久,慢慢圈起来,你终于在他怀里,他的双臂一寸都不敢收紧,就那么拢着、怀着,茫然着神情,骤然全身剧颤,闪电般抽回手,捂着下身弯了腰,耳根红得要烧起来,羞愧欲死。

“没关系,我知道你怎么了。”你道。

他眼皮抖动,想抬起来,最后还是垂下去。

“我并不因此厌恶你。当然也不喜欢你。你对我来说是像一只昆虫一样,所以请不要羞愧,因为虫子是没有必要羞愧的。但我听说,万物都有佛性是吧?那么要从灰尘中站起身来,要摆脱虫子一样的地位,可不是靠羞愧才能做到的啊!你曾经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在走我的路,想试试看能走到哪里。而你,也请走你自己的路吧。”你再次向他稽一礼,结束这篇话。他屈身在地上,向你叩下头去,如对授业恩师那么恭敬。月光里,碧青头皮泛着微光。

你神色不动,安然受他的礼。呵,全寺内外,对你心存非份之念的人岂止他一个,但你单愿意来点拨他,那末受他一礼,也是该当得很,要辞谢反而矫情。

你青眼待他,因为他的绮念里毕竟还是有干净天真的底子。若说他是昆虫,那其他人给你的感觉,实在连一般虫子都不如,必要归到蜘蛛和水蛇的一类,叫人神经发紧。

可你全都忍着,日无所喜,夜无所忧。你沉默的看着这些比丘、居士、香客、沙弥,看他们发下的大善愿、以及心底缠绵苦痛。最高洁的志向与最卑贱的罪恶往往纠缠在一起,你冷眼看着,全部尊重而疏离。

有两人为了你,坦白自己心中动了淫戒,请求接受责罚的时候,方丈终于把你叫去,一席话之后,对他人道:“难得这孩子虽然满身恶业,心中竟无邪欲。”他人问:“那末,是个有佛缘的?”方丈却道:“也未必,一块无欲念的石头,和一个有喜怒的国王,你能说佛更愿意与哪个结缘呢?”

(咄,无心石,有欲王,汝意佛将以此非彼兮?抑或以彼非此?)

这人悚然合掌,下去慢慢参悟,你听着,心里也滋生敬意,只不曾起什么波澜。

方丈身边有两个子弟,也是年少俊秀的,不一定有什么男色的勾当,但长成这样,与施主们打起交道来格外占便宜是真的。云凉寺虽是清修之地,总要维持香火、应付里里外外的开销,实在也不能太清了,能帮忙应酬的弟子自然讨喜,因此你早知道方丈舍不得逐你出去。可你的野心超出了这小小一寺里的欲望与烦恼,所以按普通人的观点看起来,你太过冷静无情,这是有点可怕的,因此方丈暂时不敢用你,却要将你再试炼观察一番。

他叫你去抄经,虫子在窗外鸣叫,施主们发愿心助办的檀香于案前袅袅,墨汁里调着淡薄的金粉。“抄经,不但为发愿的施主积功德,对你也有益。佛祖的慈悲,你要细细体会。”方丈语重心长道。

你也愿意相信人间有大慈悲,但是这样有人出钱、有人出力,像市场小贩一样按斤论两算出来的功德,真的就可以成为救赎吗?你垂头不语。佛祖……大约佛祖还是好的,只是世人求不到了罢。

到得秋声渐渐唱黄梧井的时候,寺里热闹起来,说是有施主发愿心,要为寺里大大小小每一位师傅做一身僧服,所以主事的和尚问大家要尺寸呢。

你闻说这个,把旁的不论,先问着:“哪位府上的愿心啊?”

回答是:东城李府,闻说他们家少奶奶刚生产了个大胖小子,所以做善事来祈福。

你点点头,便不言语。几日后,李斗亲自来寺里舍僧服,并烧香祈愿,你搁下笔,向同寺人说了声,出边门往卷云台上诵经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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