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如豆,微弱飘摇,昏暗的灯光在屋中静静的,一圈圈晕染开来。
阿贵神色紧张的看着窗外,直到一抹修长的黑影出现在他视线中后,他这才放下心来,急忙拉开门迎了那人进来。
来人身穿一席夜行服,他问了句:“可有人来过?”
阿贵忙答道:“没有,关着窗,他们应该一直以为我是你。”
“嗯……”来人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柳文昭。
“公子……满府里都在谈少爷三天后的就职典礼……”阿贵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欲言又止。
“嗯……”柳文昭走回屏风后换衣服。
“公子……”阿贵思忖片刻,小心的问道:“有没有什么差遣要叫给我办的?”
柳文昭听言,淡笑着走出来,“阿贵,别人只要会有麻烦都向后躲,你却往前跑。”
“小人跟了您这么多年,,只想把您想到没想到的事情都替您办好,您的心思,小人多少也能琢摸出来一些,就职典礼人多眼杂,您要不知不觉除掉少爷,接手兵器局,这就是最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利用?”
“不错,就是要这个人多眼杂……阿贵,你真可以算是我的知己了。”柳文昭由衷赞道。
阿贵高兴的满脸放光:“那请问公子有何差遣?”
“嗯……”柳文昭沉吟片刻,道:“你去帮我找样东西,别的,你暂时帮不上忙。”
阿贵趋前,柳文昭轻声吩咐。
阿贵神色了然:“小人这就去办。”
“去吧……”柳文昭冷冷一笑。
次日一早,阿贵便拎着一个灰扑扑的包袱来找柳文昭。
阿贵将包袱放在案上,打开脏兮兮的布头。一个黑黝黝的大铁球露了出来。
“公子,这是你要的铁球,这个大小可合适?”
柳文昭不说话,只伸出颀长手指在铁球上轻轻比了比,点头笑道:“很好,就这个大小。”
柳文昭将铁球亲手包了起来,起身拉开一个柜门,将之放了进去。
阿贵皱眉,不解的问道:“公子,这个到底怎么用来做手脚?”
“山人自有妙计!”柳文昭神秘一笑。
阿贵纳闷的看着那铁球,不明所以,于是又问了有没有其他的事儿要办,见没有了差事,便也没多问,低头退了下去。
柳文昭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朝金夫人的芙蓉园走去……
***
“届时由元宝骑着白马点燃红衣将军,火铳队二百个火铳手同时放枪,咱们的焰火也赶在同一刻点燃,金家的旗子就藏在焰火里,借着红衣将军的神威飞到半天展开,——姑妈,你觉得如何?”柳文昭神采奕奕向金夫人解释就职典礼。
“不错,不错!”金夫人抚掌大乐,“晓萱的这个主意好。不过这一场典礼可要花不少银子吧?”
“嗯……”柳文昭略一沉思,“总要有个万把两起步吧。”
“我也估摸着至少要一万两才像话。都是火器大事,一切都要安排的万无一失,不要吝惜银子。”
“姑妈明鉴。”柳文昭含笑道:“有姑妈这样知道什么当省什么不当省的行家掌舵,再加上少夫人行事细心周到,侄儿做事真是松快多了!”
“好了,好了,不要拿你姑妈寻开心。”金夫人虽然这么说,但是难掩脸上的笑意,“时间还早,你再去现场转转,看看有什么疏漏。晓萱也在,你也指点指点她。”
“晓萱也在?”
“是啊!”金夫人眉开眼笑:“他们两现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整天黏在一起,哪有元宝,哪就有她,元宝这会儿在现场,她肯定也在。”
听到这话,柳文昭慌忙低下头来饮茶,眼中妒意一闪而过。
告别金夫人后,柳文昭也不耽误,当即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兵器制造局,他是常来的,自然在前面的几个关卡没受到什么阻拦,顺利的便来到了制造局外面的广场处。
这会儿众人正在搭看台搭棚子,摆放各式观礼用具,一派繁忙的为金元宝的就职典礼做准备。
远处,一排几十个水桶般粗细的烟花旁边,金元宝正指手画脚和一管事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柳文昭缓缓的视线落在看台下,广场后方正中,一个孤零零的棚子上,风吹过,棚子帘子卷起,里面火红的绸子照得人眼花。
柳文昭掂了掂手里拎着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袱,眯起眼睛。
看台上,一个娇小身影进入他视线。
柳文昭微微一笑,仰头唤道:“少夫人!”
玉麒麟闻声下望,看见柳文昭,笑逐颜开:“表哥,你来做什么?”
柳文昭不动声色的将包袱背在身后,笑道:“夫人叫我来看看有什么遗漏,帮帮你和元宝。”
“哦……”玉麒麟点点头,随即朝他招手:“表哥,上来,看这边。”
柳文昭望了望对面无人值守的棚子,又望了望玉麒麟站在尚未完工高高观礼台上身影,含笑道:“你小心不要掉下来,我去那边看看元宝,马上过来。”
“好!”玉麒麟挥手告别,便又继续埋入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柳文昭不紧不慢走向金元宝方向,路过棚子时快速闪入进去。
而此时,金元宝正在交代事情,突然心头一动,看向棚子的方向,见里面有人影,于是走了过去。
金元宝轻轻的靠近棚子,然后一把掀开帘子,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在里面四处打量了一番,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外面,柳文昭不着痕迹的整理了下衣服拿着包袱从棚子后面出来。看也不看棚子,便眼角含笑的朝玉麒麟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玉麒麟身边的时候,金元宝从身后的棚子里走了出来。
“柳管家,你在这里做什么?”金元宝目光警惕的看着他。
听到金元宝的声音,柳文昭脸色一变,但很快掩饰过去,待他转身看向金元宝时,已经是面色如常了,“姑妈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里没什么要帮忙的,你回去吧。”金元宝慢慢走向柳文昭。
“是。”柳文昭低下头来,恭敬的应声,暗自松了口气,捏紧包袱,准备离开。
谁知金元宝又突然叫住了他。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柳文昭没有抬头看他。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金元宝走到他面前。
“没什么?”柳文昭皱了下眉头。
“打开看看。”
“真的没什么……”
柳文昭不愿意打开,金元宝也不好上去强来,但是,他总觉得,柳文昭鬼鬼祟祟的。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僵局。
玉麒麟在不远的观礼台上,看到这边似乎有点不对劲,便好奇的赶了过来,笑颜如花的问道:“元宝你和表哥在这干什么?”
看到玉麒麟过俩,金元宝面色缓了缓,微微一笑,亲昵的一手揽着玉麒麟的肩膀,一手指向柳文昭的包裹。
“我在猜他手里是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玉麒麟不免好奇起来,“表哥,快打开看看。”
“没什么好东西……”柳文昭微微退开一步,似乎在掩盖着什么:“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而已。”
金元宝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他一字一顿的缓缓道:“既然这样,我就更加好奇了。”
玉麒麟却是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心头也是更加好奇了,便笑道:“是呀,是呀,表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打开让我们看看吧。”
看到玉麒麟一脸小女儿娇俏好奇的模样,心头不忍,无奈点头,“好吧。”
柳文昭慢慢的打开包袱,玉麒麟满脸的好奇加兴奋,金元宝也是一脸的疑惑。
随着包袱皮慢慢打开,里面却露出来一块嶙峋的怪石。
“原来是块破石头呀。”玉麒麟一脸的失望。
柳文昭莞尔一笑,“倩倩听说校场这边石头多,叫我给她鱼池子里找块石头。妹妹有命,我只好照办。”
“一块破石头而已,外面到处都有,柳管家为何要搞得如此神秘?”金元宝满脸怀疑的看向柳文昭。
“是我小题大做了。”
虽然心头怀疑,可是金元宝也没有什么证据,只能无奈道:“这里是兵工厂要地,柳管家要是没有其他事,还是赶紧离开吧。”
“是,我这就离开。”柳文昭收拾东西转身离开。
看着柳文昭落寞的身影,玉麒麟有些不忍,用胳膊肘捅了金元宝一下:“那是你表哥,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吗?”
金元宝急忙一下子捂住胸口,痛呼起来:“啊,伤口裂了。”
一听这话,玉麒麟自然是担心不已,刚才自己也没多想,没留着点力气,便以为自己伤着他了,“怎么样?对不起,我忘记你伤还没好,疼吗?”
玉麒麟着急的上前查看,金元宝趁机抓住她的手,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痞痞一笑:“要是娘子能亲我一口,我自然就不疼了。”
玉麒麟反应过来知道是金元宝耍她,又羞又恼,当即便追着金元宝打,两人你追我赶,好不快乐。
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柳文昭捏紧了手中的包袱,垂下的眼眸中,阴寒无比。
两人一路打闹,一前一后来到一个脚手架旁边,却不料,一旁的脚手架突然朝着两人的方向倒了下来。
二人猝不及防,大惊失色。
金元宝先反应过来,大喊:“小心。”
玉麒麟也慌忙奔向金元宝:“元宝,危险,快闪开。”
眼看脚手架就要压下来,玉麒麟突然飞身过去,扑倒金元宝,整个人护在他身上!
而方才本已离开的柳文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冲了过来,一下扑在玉麒麟身上,抱着二人朝一旁滚去!
就在三人险险避开的时候,脚手架轰然倒塌!碎片砸落在柳文昭身上,柳文昭咬唇闷哼却是将双臂展开,像母亲护小鸡一般,将二人护在自己身下。
惊叫呐喊声四起,众人潮水般涌来救援,迅速搬走三人身上的东西。
玉麒麟挣脱身边的柳文昭,急切的看向金元宝,“元宝怎么样?”
柳文昭一愣,心中滋味,苦涩难耐。
听到玉麒麟的声音,金元宝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拉过她,上下查看,急切的问道:“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我也没事……”金元宝不放心的又检视了玉麒麟一遍,随即将她搂进怀里,“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还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有你这么傻的吗?”,他嘴上虽然在训斥,可那动作眼神,却是无比的温柔。
“你不也跟我一样傻,明知危险,还往前跑。”
柳文昭低着头,指节狠狠的抠着,几乎都要嵌入地面……
背上传来酸疼麻木的感觉,衣衫也有好几处被撕破了,手臂上也有一处已经沁出了殷殷血迹,但是,那双眸子,却至始至终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柳文昭冷冷一笑,只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付诸流水,心寒无比。
他慢慢站起身,看了一眼那两个依旧紧紧相拥的人,转身离去。
直到柳文昭起身,玉麒麟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看到他落魄踉跄的背影,急忙想要起身去追,却被金元宝牢牢的按住。
“伤没好透就别乱动。”
玉麒麟听话的停住,看向柳文昭,眼中满是感激:“表哥,你没事吧?刚才多亏了你。”
柳文昭身子一顿,目光在她脸上一滞,转而落向金元宝搭在她腰间的手上,淡淡然道:“我没事,一家人,应该的。”
金元宝闻声,眸光一黯,心中思绪微乱,随即打量了形容狼狈的柳文昭一眼,破例点头致谢:“多谢你救了晓萱。你……可有伤到?”
柳文昭心中苦涩此时也不想再答话,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欲离去。
玉麒麟垂眸瞥见地上包袱皮下被砸得四分五裂的石头,心中内疚不已,愧疚的道:“哎呀,给倩倩找的石头……”
“没关系。”柳文昭喃喃自语:“不重要。”随即便寂寥的扶着伤口缓步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