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鸾的心情凌乱如瀑,在这座沧古的宫城间漫无目的的走,负手于后、款款踱行,穿过那被夜色浸染的沁出凉意并镀了银波的棱柱,看月华筛过浮云后错落下的斑斑疏影,看这一道影像被扯的悠长如魅。
这一切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净鸾在这不着目的的行走中却越来越沉了那一颗芜杂的心。可人一旦木怵发呆,时间的幻象便轻易就穿了过,顺着一阵扑面寒风的猛一撞面门,他回了神志,惶惶然抬目才感知到原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来自己已经盲目的自白昼行至了入夜。
现下他累了,他不愿继续这样走下去,可倏然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茫茫天地间,便没有他萧净鸾的容身之处了么?
倏然一下,那无边的绝望和彷徨便如潮水涌动、荡漾,由浅至浓的把他整个人整个身子都裹的严实!
心底充斥着一股子说不出也道不明的积郁!袅袅酸涩抽丝剥茧般的氤氲缭绕。这一浪浪心念倏忽波及、倏忽又飘远,净鸾抬手,下意识抚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就于这乱乱纷纷里倏然闪过一丝清明的念头:回到普雅那里吧,回到普雅的身边去吧!
除了普雅梅朵的寝宫,他似乎,他是真的,再也没有地方去了……
靴步顺着这细碎的月华缓缓的往回走,整个人有如背罪的死囚,每行一步路都那么的想要逃离!偏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念,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跌宕的情念!换言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普雅的气,仅仅是因为她不信任他?还是别的?还是……这是一个他最不愿去触碰的想法,可不得不这样想,因为他吃醋了,吃普雅女王与法度国师的醋!
男人在面对自己女人的时候,女人有意无意、有心无心之间那一星半点儿的情态流露,男人都会极其敏感。净鸾,他是嗅到了普雅与法度之间那一层别样的味道。
即便法度无心,即便普雅自己尚不自知……
净鸾铮地一定,又抬手死死扣了一把太阳穴。他还不能在普雅面前直接把这内心的疑问挑明了问个明白,万一普雅还没有发觉她对法度的心思、这一问后审视自身反倒察觉,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愿是他多想了,她的女人不会背叛他,不会抛弃他!
至此净鸾又是一定,旋即勾唇哂笑,想他萧净鸾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会怕一个女人将他背弃?可笑,真是可笑!他的风骨和他的心气儿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这么没有出息!
一股积蓄在心的念力铮一下冒上头顶,净鸾抬首阖目让自己逐渐冷静。即而又缓缓的睁开双眼,望头顶那一大片无边无际、极高远极广袤的天幕,如火若灼的心境一点点重新变得冷却。
暗夜玄青,那一抹好似诡笑的银白色光影起落处,净鸾这张面孔勾勒了无比肃杀的阵仗,一眼过去,真个如同西方神话里只能隐匿、走动在苍茫夜色中的一只俊美吸血鬼!
心底一个坚韧有力的声音正一点一点冲破无边的妄念、万顷的幻象穿云破雾涌动清明。他知道,那些不该失去的、合该坚守并且一直筹谋的东西,从来就不曾离开过自己……
他知道的,他知道!
。
普雅的心境何其芜杂,自打昨夜里净鸾因她那心情浮动、便顺势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一席无心的话而被中伤,即而摔了帘子出去之后,她的心情便一直波动极大。
先是默默然独坐了一夜,即而法度过来了,好在法度同她说了那一会子的话、还给她讲了那样一个大志大爱的故事、并让她更深刻的了解了回忆里母亲的一切……只有法度能在潜移默化间开解她,也就只有法度在的那一阵子她的心情尚算不坏。
自法度也离开后,她便重又回归到对净鸾的担忧和惊惶中来,定定的坐了身子直到入夜。
萧净鸾是虚空中一道无形的束缚,是普雅梅朵平生一道无极大劫,是她心与魂的全部囹圄……她可以纵马西疆、铁骑踏遍大漠绿洲甚至延伸到丰饶汉地,可以杀伐果决做尽天下狠戾酷绝事,可以统领临昌走向丰饶、稳定百年根基,可以做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可以无所不能!
偏生对于萧净鸾这个汉地小国俘虏来的奴隶王子,她是一点儿奈何的法子都没有……
垂在过道口的一尾帘幕被挑起来,“沙沙”的响声撩拨着普雅的耳廓。
微光里,静静坐着的女子腾然一定!幻似惊蛰一般的张了张口、下意识甫地一个转目,果然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普雅内心何其欢喜,仿佛有剧烈的暖阳波及过寒川的冰河、倏然一下化了那冰漠的千堆雪。她腾然一起身,这一刻那积蓄在心里的所有闷窘、所有伤心、所有忐忑、所有焦急与微微的恼……全都化为虚有!只要看到她心心念念的这个人,便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事情了!
净鸾在门边停了一停,与普雅隔空对望。旋即缓缓的将指间擒着的帘幕放下,神色凝重而肃穆,却没有主动迎着普雅走过去的意思。
寝宫里没有点起成阵的宫烛,普雅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就着侧旁孤零零一盏烛台的微微光影,普雅面上深浓且多变的情态便逐渐被映的清晰起来;又因周匝万物都是一片乌沉沉的色彩,故而更显得她面上的神态何其光鲜璀璨、只夜独明。
两个人之间隔着些距离,又因门边并无光亮,故而净鸾将普雅面目的情态尽收在了眼底,而普雅却无法辩驳出净鸾此刻染就了怎样的面貌。但她可以感觉到这一脉温和的气场,知道此刻争执过后的再度见面,两个人都断了柔肠……
配环泠淙,普雅抬步向着情人那一处走过去,随着足步的冶冶逶迤,二人之间隔绝的距离便一点点重又拉近。
她向他走来,把万顷玄色的夜留在身后,带来了绿洲水源一般鲜活的生命与无边的希翼!又若净瓶里弥足珍贵又殊胜无比的甘露,可恩众生、可泽万物!
看着眼前心念的人儿就这样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些自以为并不深刻的感情却在目光触及她微染疲惫的脸、无比动容的眼时,却倏然一下化为开了闸的洪水而让净鸾心潮蹿动不能自持!
就在普雅才欲把身子定住的时候,半点儿无征兆的,沉默的像一块儿冰的净鸾陡地抬手,并不温柔的一把握住了普雅纤纤的手腕儿、将这柔曼且娇艳的女子扯进了自己的怀抱里:“你是我的!”他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再没言语。
普雅心念一晃,尚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净鸾灼热且霸道的吻便突忽袭击过来。
他臂弯一收,将她软软的身子死死匡扶进自己逐渐升温滚烫的怀抱,那灼灼的嘴唇覆盖上了她沁凉的小口,肆虐的牙关径直磕碰着她细碎的玉齿倏然一下便磕了开,即而灵敏的舌尖已经探进去,专属于他的熟稔气息便在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
普雅有些浑噩,只觉的自己原本绷的紧紧的神志就在净鸾这毫无防备、攻城略地的索取之中渐渐变得松弛,即而又松垮的似乎一层层斑驳着萎到了地上,再即而自己这副身子都好似化为了一丛软款泠泠的水,梦断魂儿离,再也不能自持了……
净鸾的气息和热烈的疼爱使普雅贪恋,而普雅这柔软的身子与馨香的气息更是令净鸾欲罢不能!
两个人彼此就是彼此的温柔乡,是彼此魂之所栖、梦之所倚的倦鸟归巢地。不要问这段缘份从何而起,也不要再问是孽还是缘,当心底的爱惜以赤诚无比的姿态尽情不加掩饰的、以其最古朴且纯粹的面貌淋漓尽致展现眼前的时候,自然造化的暗处神迹、天人合一的别样统一,便倏然被烘托、被推动的那样唯美无限浩瀚无边!
缭绕起稀薄寒气的永夜里,玄青色的天光之下,两个身心被欲望的火焰渐渐填充、神魂沉淀的性灵,做了灵识与肉体最直白且坦荡的天然交集。
一切的暧昧与升温,都是那样水到渠成、无可更迭。
极近凌虐的激吻灼伤了对方的唇齿、压抑了湍急的呼吸,却唤起了真挚而热烈的情谊。净鸾将那有力的臂弯猛地一收紧,即而抱起怀心里相拥紧密的普雅。
普雅心中一动,倏然的悸动与隐隐的害怕使她竟如一个初为人妇的小媳妇一般,极期许、又不安。
玉身瑟瑟发抖,这般惹人爱怜的小情念犹如小爪抓挠人儿的稚猫般引净鸾心弦倏柔、情念与攻陷一般占有的欲望愈发不动声色便翻涌似火!
如是一言未发,横抱着怀中这娇滴滴的可人儿,他径自急急凿凿的向那摇曳、跌浮着成簇清梦的玉榻走去!
春宵苦短,靡靡然好醉缠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