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时分,面对面坐着闲聊了一晚上的女王身染疲惫,便又合衣倚着软榻小憩一会子。
法度辞了普雅后只身离开,顺着侍女的引领下穿过进深出了正门,却一个猛子跟正稳步走来的萧净鸾撞了个满怀!
二人对于彼此来说,都出现的猝不及防。待心念一定、隔过斑斑光影瞧出是对方后,转而便又觉的有些异样。
净鸾皱眉,目光噙着些微说不清的疑惑,上下打量法度。
毕竟这是在女王的寝宫,又是这么个万籁俱静、天色玄青未及大亮的时候,任何一个男人出现在女王这里都恼不得惹人多思!
法度分明问心无愧,但也不知是被这情景给衬托的,还是被净鸾那眼神给撩拨的,他顿觉一阵莫名的心虚!须臾恍神,即而侧了侧脸,声音徐徐然:“嗯……贫僧,帮女王布好了阵法,耗了好些时间。”又猛地转过目光想起什么一样急急补充,“但是女王近几日,该都不会受到任何邪灵的干扰了!”
这一来二去间净鸾已经梳理好了自己的心绪,闻言后点点头,眼神澄澈真挚:“国师辛苦了。”方才那份违和的感觉渐渐退了些,毕竟眼前之人这是一位释家子弟、清修的和尚。
眼瞧着净鸾面色渐变柔和,法度心中缓了口气,唇畔微笑,启口才要说些客套的话时,突然一阵诡异的奏乐声自大殿外那不可追溯的远方幽幽然传来,依稀是迂回的、又时而笔直清晰,却也无法只从这一段曲乐便探知道是从什么方位传过来的,只是那种寥廓又寂寥、洒沓伴着哀凉的感觉,只觉这声音好像来自永远没有尽头的远之又远方。
这声音又似乎并不能将它归类为一种曲乐,因为其音无比凄厉,其调门左右上下滑坡幅度极大,便是连外行都能听出其中说不出的惹人不适。在这合该是祥和澄澈的晨曦时分、日出之前传来一阵这样幻似鬼哭、恍如咒怨的曲音,那份狰狞与诡异一下子揪紧了心房!
随着诡异的曲音突兀响起,法度唇畔那抹微微的笑意顿然僵住,即而一点一点收敛如常。他皱眉辗转,须臾思量后甫一下探出了其中的玄机!下意识转目瞧向眼前一并立着的萧净鸾,微光中见净鸾眉目轻皱、朗朗目色不知何时陷入了混沌。
这份明显的异样神色令法度一震!心念一起,一把将他拉进廊柱后的暗影里。
净鸾方一个惊神,周身也跟着猝地打了一个激灵!未及他完全把方才忽就散乱的心绪做个平复,便见法度颔首压低了声音向他问的急急:“你也能听到?”
“嗯?”净鸾顿顿,蹙眉时耳畔依稀又是方才那阵引他目顿神痴的萧音!并着一阵钻心疼痛袭击天灵百汇,他下意识抬指扣了一把太阳穴,“你是指这音乐声?”问出口时倏然会意,方点点头。那股子钻心的头痛感却随着思绪的复苏而愈发肆虐,搅涌的净鸾整个人儿都难以安定、那头颅燥燥乱乱好似火烧,这又痛又灼的感觉一浪浪逼仄压迫、堆叠到一个至极的点位马上就要炸开一样!
净鸾面色飞速由素白转为了憋涨的潮红,豆大汗珠顺着他光洁的额头一颗颗“嘀嗒”滚下来。这副神色呼应了他此刻正竭力忍受的苦痛,法度看在眼里、心中愈来愈慌。
方才听他说自己能够听到那诡声时,法度心中就是一凛!时今见他这样难受,法度一时也无法分辨他是中了蛊术还是单纯被那诡声唆使所至。
这时净鸾那张俊面又由红转而变得酱紫,他诚然是痛楚非常,想大声吼叫一声把这积蓄不发的痛苦全都释放出来,又总有一丝理性拿捏着他,使他怀疑那样做会令自己这个身子瞬间爆炸!那诡声又是一阵高扬,净鸾的身子马上顺着偏侧一歪,视野就在此刻变得扭曲混沌起来!
法度一惊后回神,忙抬手扶住就要倒地的净鸾,展颜马上急声道:“快念心经!”见净鸾不动,又补充,“跟着我……快!”
法度的声音不高,是沉淀里透着一股逼仄,这压迫感不容置疑。
净鸾正被猝然而来的萧声折磨的火烧火燎就欲爆炸!整个人都好似中了苗疆蛊术一般,他甚至可以感知到自己马上就要沦陷了神志、丧失自持彻底沦陷为那诡声的俘虏了!正这么浑浑噩噩毛骨悚然的,突然听到法度让他咏念什么心经。虽然他不能解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般的情景、又见法度这样紧张,他不敢不听。
佛家《心经》便是讲述万象皆空,一个“空”字自然可以使万千蛊术、烦恼皆散!净鸾在汉地时也有涉猎这经典,但这么个慌乱时刻他又被拿捏至斯,一时又想不起来半个字眼了!
后又甫听法度那句“跟着我……”,旋即耳畔便是一阵如潮梵音。这佛力的加持自有大力量,一下子就扯回了净鸾就要飘散而出的魂魄一般!他猛又一个抖擞,忙跟着法度双手合十、一字一句徐徐咏念。
倏然间有若脱离迷惘纷杂的现世,飘幽幽踏云穿雾、陡生极乐,与飞天共舞、与诸佛菩萨共语参禅;顿又一下子好似置身空山明月、竹林禅修,依稀辨得萤火阵阵、水清石白、苔绿花红……
随着那简短却蕴含无上佛理、破万丈迷幻的箴言在法度上师的引领之下徐徐然讼完,净鸾迷乱的视野终于重又退去了魔考的干扰、一层层渐次回归到眼前的现世,视野明澈,同时也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法度在这时睁开眼睛,见净鸾目色明亮、面孔逐渐恢复血气,心知他已经没了什么事情,后怕之余长吁出一口气!
“国师。”净鸾心中一个亏空,回神后忙又向法度几步凑近,颔首凝目问的急急,“刚才是怎么回事儿?”蓦一下涌起的满心满脑疑惑,兴许只有眼前修为加身的游僧可以答疑解惑!
这么一来二去的间隙,法度那思绪就没有半点儿的停滞不前过!他心中渐渐有了个囫囵的摸清,四下环视一圈,见宫人当值的当值、入内室伺候的入内室,各自忙碌各自的活计而没谁把心思着重在他们这边儿,便看着净鸾低低道:“那是一种蛊术,除了有修为傍身的人能听到之外,若是也被一个普通人听到了,那这个人必定是那术法所施加之人。”神色肃穆,口吻没有大变,漠漠的。
须臾恍惚,净鸾随着法度的字眼反复琢磨,顿然一下一个大骇:“国师是说,这巫蛊术法是冲着我来的?”心魄像是被谁抽走了后又紧紧弹回来一样,净鸾有如当头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样甫地激灵!
“是!”法度紧压他的字句、神色严肃,“不过方才阵法已破,你不必再担心。”旋即又缓了缓口吻,心中沉重之感却愈浓郁。
虽然他这样说,但历经了这样大的一件异事儿,且这一直都极安详的日子就这么被堪堪打乱,饶是放在任何一个人那里都做不到泰然处之、全做无事观吧!
体察到法度口吻虽放柔,但心下依旧纠葛,净鸾眉峰渐聚:“如何能够不担心?”他呵声一叹,且摇头道,“先是女王,现在又是我,纵然国师法力无边可保一时无虞,但又如何能保得所有人一世都无虞?”微微一定,即而起了追问,“不知国师能否寻到所施巫术之人、寻到彻底破解这隐患的有效方法啊!”
“只怕是……”法度面色沉重,心中有一道理性的脉络次第剥离了纷乱的虚妄,“敌在暗、我在明啊!”
“我们可以调动贴己心腹,沿顺脉络查理线索。”净鸾紧接着又道。
法度点点头,踱步与净鸾并肩下了玉阶、往城堡院子里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