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时光,那一幕幕或辛苦或心苦间流转承受、铸成的过往,时今萧净鸾想来依旧徐徐光鲜、历历在目。
思绪尚动,他肩头猝地一重,猛一下回神,见是普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抬手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心念一紧,顿然明白了自己方才已经因回忆而陷入了经久的呆滞,他把面孔侧侧,抬手握拳抵唇咳了一声、以掩饰这尴尬。
“你怎么了?”眼见净鸾回过了神,普雅那有些发悬的心便往稳妥里放了一放,蹙眉呵气的嗔怪他,“突然就木愣了,可吓死我!”刚才的情人真的有点儿让普雅害怕,明明她在跟那和尚说了句打趣的话,顺势回头就见净鸾目光呆滞、怎么唤都唤不醒他,陷入魔考一般。
有些时候一些莫名其妙的触景生情,终归是引人可笑。回了神的净鸾心念繁重,但莫名绷紧的心弦倒是松了一松:“没事儿。”他侧目又看向普雅,边抬手把脖颈处的领口往高里竖了一竖,“这天气,有点儿冷呢!”
有点儿冷,是有点儿冷……
他的反应普雅看在眼里,玲珑的心也感知到了爱人哪里不大对劲儿。但横竖她也没过多的放在心上去,她平素里行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一点一滴养成的独特习惯,顺了口也就说了,自然不能完全明白净鸾在闻了她对那和尚说出的那句话时,为何便堪堪就触景生情!
穿堂风过处,金纱紫幕曳曳飘舞,一抹投洒入室的天光因着帘幕的舞动而变得幻明幻灭、于地表投下一道道游动如活的乌沉倒影,入目景致极是安详。
法度颔首,对女王方才那句让他留下来做奴隶的话显得不置可否、捉摸不透。他没言语,面上自有一种出尘离苦一般大智的祥和浮现辗转,平静和睦的一如他不起波澜的真实内心。
很快的,普雅在一转眼睑顾秋波、那目光再次有心无心落在法度面上时,全部的心绪便都被这个在她看来颇为有趣的和尚给吸引了去!对侍立一旁堪堪回神的情人就越发的不上心了。
“你可有听到我方才对你说的话?”心兴扬起,普雅重又逶迤足颏行至了法度近前,展颜时明朗的双眸中倒影了淡金的天光,“留下来,在这大漠深处珍珠一般的临昌国,将你的佛法恩泽、把你的智慧分享,这是我的命令。”于此又一顿,她重又蹙起纤黛的眉弯,见法度依旧颔首垂目、双手合十徐徐小声念着她并听不懂的梵文经卷而丝毫不回应,她便起了些微猜度,“你的语言是不是并不娴熟,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听不懂?”也不再待法度回复,她倏然一转首,欲让同为汉人的净鸾将自己的意愿传达于这行脚僧听,“净……”
“我不会留在任何一个地方。”
正当普雅那回首的姿态才做了一半,才刚唤出一个字的几乎同时,甫地一下,忽闻那沉默经久、态度淡然的和尚启口道了一句。
普雅心定,倏然又回眸去看向眼前的和尚。
是时刚好天幕间有流动云峦遮迷了太阳,洒下的光辉便伴有了暗色的剪影,一半明一半灭,双双映衬在法度的脸上,将这张精致又坚韧的面孔绘就成半边明、半边暗,堪堪一眼便觉有些诡异、又有些幻似神祗一样的无形动容感。
“也不愿身边有人跟随。”他淡淡,又是一句,语尽时自然而然的一抬头。
普雅又是一定,不禁重凝了眸子侧目审视起这个异族他乡一路行走至此的小和尚。
她生于大漠、长于大漠,她的爱她的恨也注定只能牵绊在大漠,那些年来她在这不长不短的一道人生路上行走的何其随意,直至遇到萧净鸾那一刻起才忽然知道了什么叫作宿命!自那之后一直持续到时今,这如是不长不短的两年来,便只有她俊美的情人才能入得了她一双玲珑澄澈的眼,旁人旁物哪里能令这位高贵的女王过多驻足片刻的眸波?
可时今眼下,普雅梅朵对着眼前这个一身客尘、出世游.走的行脚僧起了不浅的兴致,这样的异样似乎普雅并未察觉,但是立在她身后不远的萧净鸾却一丝一缕尽收眼底……净鸾颔首微微,沉了那凝驻霜雪与火焰两重相悖的一双眼睛,不动不言,主动将这份存在感降至最小、让位于法度。内里一个翻转的念头浮现涌动,他不动声色看定这个引得普雅女王兴致大起的苦行和尚,心头孕育出一个正在渐趋完善的计划。但这一切,普雅不会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