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绰约的光影灌窗入室,一缕缕撩拨在普雅的面眸间。
普雅渐渐自沉睡中醒转过来,一夜的欢欣好梦令她心情也是大好,不急于睁开这懒懒儿的眼睛,下意识往身边人处靠了靠。
却不曾触碰到枕畔净鸾的身子。
她也不着急,再度向他靠靠,可仍旧没有。
这时普雅那静好的心便起了一揪痛,她睁开眼,一痕水汽天光的晕染下,蓦然发现净鸾已经不在,她身边儿的地方是空空的一片!
净鸾平素里极少这样突然消失,况且时今普雅有了身孕,他却还犹如匆匆然的一股风儿似的来去?普雅委实不记得这临昌还有什么事务是需要净鸾这般起早贪黑的忙碌!心念神驰,普雅心中莫名的揪了一下……
这时宫娥感知到了内室的响动,心知女王已经醒来,便进来服侍。普雅就口问了那宫娥一声萧净鸾的情况。这服侍的宫娥说话间神色嗫嚅、似有吞吐,只道着萧公子昨儿夜里就走了。
这一下子,顿然间,普雅忽有一种自己化身为被丈夫抛弃、独守空阁的小女儿的错觉!
夜半便匆匆然的离开,就这么急着将她抛弃而不管不顾,纵然他有什么样的理由、什么样的初衷,这都委实是说不过去的!
加之普雅有孕之后,那性子不免就变得比素日暴躁许多。她甩开那正服侍着自己更衣的宫娥,胸腔肺腑里涌了一股子急气上来,娥眉一挑、双目含凛:“你告诉他,走了就别再回来!”
分明和煦温存的氛围,倏然间便见女王摆出了这等凌厉的阵仗,这阵仗自然是大刺刺的直白又突兀。把那服侍的宫娥吓的忙不迭跪地行礼,即而将身极快的退出去。
普雅酥胸起伏,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跟谁生气。她头脑昏昏、双目发胀,便顺势又躺下来,歪在床上徐徐然的平复那心绪,不知不觉陷入浅眠,便又睡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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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雅因身子骨疲惫之故,加之心情也有些沉淀,便不曾上朝、亦不曾理政,就这么懒懒儿的躺了一整日。
待得暮晚时分、天色已入微玄时,一整日都不曾回来看看她的萧净鸾终于是回来了。
普雅这一日是睡着多于醒着,头脑昏昏沉沉的,也没空去跟净鸾怄气。有孕的女人发些等闲的脾气也是正常的,普雅亦如是。故而在看到净鸾进来的时候,普雅心头还是一喜,转念时才恍然记起自己似乎还正跟他闹着脾气。
不过,净鸾倒像个没事儿人般的半点那茬都未提,手中拎着一个菱形绘孔雀的食盒,见到普雅时,将那食盒往榻旁几案一放,启口温存:“我亲自给你炖了补汤,要不要尝尝?”目光和声音看起来听起来都是温柔的,不过就是觉的其中夹带着些淡淡的异样,一时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自己的错觉。
普雅没有往心里去,只专注在净鸾为自己炖了补汤一事上:“是你亲自炖的?”她单手支着额头撑起了身子,敛眸含着温存笑意的问了一句。
净鸾忙过来扶住她,颔了颔首。
这时普雅心中有若一块儿蜜糖被氤氲着化了开,她的心底涌动着真切的欢喜。净鸾这个男子有着如此细腻的一面,可以在她有孕之后煞是贴心的为她洗手做羹汤:“我的大漠王子,你究竟还会带给我多少出乎意料的惊喜?”普雅潋潋的眸色藏着一抹缱绻,抬手缠缚上他的臂弯,倾身在他面颊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同时思绪闪动,普雅想到自己晨时发的那通脾气,便又是一急!她不确定宫娥有没有把她说的那句“走了就再也别回来”的话带给净鸾,不过既然是她这个女王的命令,那么宫娥想必也是不敢怠慢的……这可如何是好呢!普雅后悔了自己对净鸾发的那无名火,心思辗转间,小心的启口:“我白日里头有点儿晕,不知怎么了。”说的很委婉。
净鸾沉默须臾,他明白普雅指得是什么事儿。论道起来昨晚上突然的离开也原是他做的不周,可是他不能过度欺瞒自己的情绪,他需要一个调整的过程,那是即便整整一晚都未必能调整的好的。
不过那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冷静思考,做出的决定理性与否无从得知,可一定是戾气弥深。净鸾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疯癫且可怖的成魔之路……
“是我心情不好,害累你了。”他喉结浅动,顿了顿,这样回复了普雅。
这样的回答令普雅心房一暖,也放了放心。这却使得她更加心觉是自己的不对,是自己不懂得体谅净鸾。她摇摇头,抬起善睐的盈眸看着他,心念缓动,那是思量了经久经久之后已然做出的决定:“净鸾,你明白的,你知道我对你一向都是什么样的心。”吐口温存,暧昧不减,又有点儿撩拨,“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决定在孩子生下来之后给你一个惊喜……”
“好了。”净鸾中途打断了普雅。他还是不能去触及关乎“孩子”这个问题,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面对着一个怀了非自己骨肉的自己的女人,还得和颜悦色、还得深情款动,这已经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难道还要让他陪着她一起畅谈她与法度的孩子日后会如何如何的聪明,如何如何的惹人喜爱?真是笑话!净鸾眉峰聚拢又展,强自压着心头那些脾气,“汤凉了,快喝了吧!”耐着性子嘱咐。
普雅便当真不再说话,俨如一个乖憨的妻子那样,顺从着自己丈夫的意愿,接过自净鸾手中递来的羹汤。
这时净鸾持着小勺舀起一口,凑于唇边吹凉了之后,亲自喂普雅喝下去。
普雅内心的柔情化都化不开,这丝丝缕缕的甜蜜已经将她包裹、就要把她消融了一般!她满含欢喜的饮下净鸾递来的羹汤,软软的身子倚靠在他宽厚的怀抱,觉的整个人都惬意非常,被这情毒情酒作弄的俨然浅醉。
净鸾以宽厚的臂弯有力的将她圈揽,稳稳的扶住她,俊美无匹的面目在烛影下显得有些邪魅。
怀抱里这个美丽的女人、这泱泱一座古国至高无上的国王,此刻俨然是那样的孱弱支离,显得那样无依无靠,似乎她所有的倚靠与所有的信赖全部都交付在萧净鸾一个人手里!他一个人手里。
净鸾的一颗心就此一点一点的向下沉淀,到最后俨如濯了铅般持重的不能自已。他似乎已然被这心的负重坠的肚烂肠穿,他再也经受不起这种幻似冰与火双重煎熬的折磨!
“普雅。”温存的声色带着融化万物的缱绻,净鸾在女王耳畔亲吻一下,呓语谵谵的徐徐然轻诉,“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有的……”尾音有如一阵过了山谷、拂过绿洲的山谷一般,幽幽的,惝恍非常,“你要,相信我。”两道眉峰缓缓聚拢,净鸾的神色英毅果断锐气天成。
普雅忽然觉的自己好累好累,觉的这一副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煞是疲倦。她便懒懒儿的倚靠在净鸾的怀抱里,阖目浅浅睡去。迷迷糊糊的听得他这样一句话,她下意识点了点头,轻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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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笼罩下的安详临昌,深夜里,最是华美威仪的皇城帝宫中突然起了一阵紊乱!
法度本已打坐着咏完了当日的佛经,才欲歇息时,便被这外头一阵嘈杂碎碎的人声给搅扰的起了疑虑。
凭直觉告诉他,宫中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眉峰聚拢,忙开了房门走出去,寻见一个宫人便启口问了一句。
这不问不打紧,一问之后宫人的回应令法度整个人都有如触雷!那当头的霹雳就这样顺着天灵盖儿一下子打在了心窝深处!女王的孩子,方才掉了……
普雅女王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是怀揣着那样真挚的欢喜与那样虔诚的礼赞,她多希望可以把这个孩子平顺的孕育着生下来,看着他将来长大成人、看着他文武双全福慧双修……可为什么时今,眼看着种种善花即将开放、结出颗颗善果的当口,这个已与普雅结下缘份的小生命却又不声不响的离开他的母亲?
普雅是那样渴望着有一个孩子,那样渴望,渴望了那样久……这样的打击,无疑比要了她和净鸾的命都要巨大!
净鸾……登地一下,法度心中一乱,触碰这个字眼的同时下意识想到了昨日萧净鸾的异样。
普雅的气色不错、且太医也对女王的身子格外上心,这孩子才堪堪的怀上,如何能够说掉了便掉了?
这之中千丝万缕的关系,普雅那感恩的心,净鸾那怨愤与陷入执念的几近癫狂的脸,这一切的一切栩栩在法度眼前辗转浮现,不断涌动、不断堆叠,到了最后便晃成了一副飘摇的江山、撕碎了满目温存的景致的圣洁的殿堂!
孽,果真是孽,当真是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