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束缚之后的诺瓦露正要起飞,她手中的概念武装突然闪烁起来,她并未注意到这变化,强行启动了羽翼,结果在一次间隔比之前都长的闪烁之后,概念武装连同羽翼一起彻底消失了。
已经飞起两米左右的诺瓦露像被枪打中的鸟儿一样坠落在地上。
她背后有电弧闪现,紧接着她背后的皮肤迅速焦化剥落,缕缕青烟升腾而起。
人偶再像人,依然是人偶,她体内的机械部分无法承受如此高的灵能输出,彻底烧毁了。诺瓦露挣扎着支起身子,她那原本干净漂亮的脸上已经占满了泥土和灰尘,看起来仿佛不知道哪里来的脏孩子。
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人偶并不是完全的机械,所以现在她还能行动,但人偶也不是完全的生物,所以现在她只能这样趴在地上。
诺瓦露手脚并用,在地面上缓缓爬行。
“混蛋!”她咬牙切齿的念着,声音虽然小却让人能感受到其中饱含的强烈的情绪。
“混蛋!”
她继续爬行,因为过于用力,扣着地面的手指破了皮,血流了出来。
“混蛋!”
地面上残留的锐利金属碎片划破了她贴着地面拖动的身体,血流了出来。
“混蛋!”
她咬破了嘴唇,血流了出来。
那一瞬间她突然产生了幻觉,看见收容自己的老突勒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在地上爬行的自己。
人偶是从来不会产生幻觉的,理应如此,就如同机器人从来不做梦一般。
然而诺瓦露觉得自己真的看见了。
白龙公就在那里,似乎在等着她过去,于是她不断的爬行,一点一点的前进,想要接近那幻影。
然而幻影的头突然掉了下来。
诺瓦露突然再也爬不动了,她趴在地上,伤心的哭了起来。
**
诺瓦露的记忆。开始于一片白光之中,那是她那第一次睁开的双眼无法适应光线的结果。
随着白光渐渐褪去,那名老突勒人的身影出现了。
诺瓦露脑海里浮现出事先录入的信息,于是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主人了。
老人开口了:“作为兵器,你还真是漂亮呢。”
诺瓦露迅速检索事先录入的资料,随后说道:“我的外观设计并不符合突勒人的审美。”
“是啊,那仅限于那些从来没有把目光投到其他种族身上的突勒人。我和他们不一样,银河系哪个种族我没接触过。所以我懂得欣赏那些和我们不同的事物。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家的孩子了。”
“我不是孩子,是兵器。”诺瓦露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没想到老突勒人爽朗的笑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他说,“你现在这样就可以了,慢慢来,我会让你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
之后的日子里,老突勒人一直在教导着诺瓦露,像对待真正的孩子那样对待她。
然而诺瓦露用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才渐渐的开始明白老人的用心,她又用了一年时间,才学会发自内的露出笑容。
那一天老突勒人举行了宴会,好好的庆祝了一番,诺瓦露被漂亮的衣服包裹得像个公主,然而那时的诺瓦露已经可以看得出来突勒人对她的看法,她知道参加宴会的人没有一个是为了她而来的,只有那老人,真的非常非常的开心。
宴会结束后,老突勒人把诺瓦露叫到自己的书房。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你刚刚也能感受到吧,那些人全都是为了我的力量而来,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会笑了,很多人甚至认为你是我为了满足自己的特殊嗜好而圈养的宠物。他们根本看不起你,只是在表面上装出为你高兴的样子,现在的你应该能感受到这一切。”
“是的,”诺瓦露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我没事。”
“不可能没事的。对于这点我很确定。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一切,我明白这点是在我的生日会上,我站在那里接受众人的祝福,但实际上谁也没有在看我,他们的瞳孔中映着我的身影,但脑海里却完全没有我。他们真正看着的只是我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我伤心极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把我抛弃了。那时候的我还很矮,看谁都要仰视,围绕在我身边的大人们看起来就像一片原始丛林,陌生、危险而且无情。所以我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强大,并且拼命的展现这种强大,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别人已经认为我是个容易暴怒的人。”
“不,您……很平和。”
“你真的这样想吗?”
诺瓦露沉默了。
老人却笑了:“哈哈哈,看来你不光学会了笑,还学会了阿谀奉承,这很好,这说明你开始变得像个有灵魂的智慧生物了。”
“有灵魂的智慧生物就会阿谀奉承吗?”
“有些大概不会,比如那些个体非常强大所以社会性偏低的种族就从不阿谀奉承。但我们突勒人不幸属于社会性较强的种族,虽然我们的个体也很强大。来,拿酒来。”
突勒人没有酒这东西,但老人——白龙公还是收藏了很多其他种族酿造的酒精类制品,只要有值得庆祝的事情就会喝一点。
诺瓦露迅速拿出酒和酒具,给白龙公满上。
老突勒人开心的品尝美酒,还要诺瓦露也喝一点试试看。
“我并不理解饮用这种东西的意义何在。”诺瓦露说。
“没关系,现在这样就好。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们可以慢慢来,老突勒人总是这样对诺瓦露说,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诺瓦露就会有种奇特的感觉,她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而那一天,诺瓦露陪着老突勒人喝着酒,看着他愉快的样子。
“我,会阿谀奉承是这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吗?”诺瓦露忍不住问道,“阿谀奉承不是一个贬义词吗?”
“是啊,是个坏的词汇,真正的塔兰从不干这种事。但是,生命这种东西啊,有两面性,坏人就真的是坏人么?好人就真的完全伟光正么?所以我们得接受这种两面性,你知道爱情这个词么?”
“我的数据库中有录入,那是一个舶来词。”
“是啊,突勒人没有爱情,最早的时候我们靠决斗来决定谁拥有看起来最强壮的女人,女人们也通过决斗来决定谁最强壮、能配上最厉害的男人。但是现在,有些年轻人也开始讲究爱情了。而我,在我周游银河系的时候,就曾经考察过爱情,这种羁绊的基础,就是接受对方的一切,不管好与坏。啊,跑题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酒这东西,真是会让人变得话多饶舌的存在啊。”
说着老突勒人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满足的砸吧砸吧嘴。
“这酒是五十五年前一名人类外交官送给我的,叫杜康还是什么,那外交官还跟我说,人类文化中有人生四大乐事的说法: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所有这四件事,都会因为有美酒作伴而变得更加令人赏心悦目。我到现在都不敢说自己明白这里面的奥妙,所以这瓶酒也一直珍藏着,想等着我明白的时候再品尝。”
“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酒总是要喝的。说起来,人类这个种族很有意思,他们总是在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地方下很大的功夫,你知道么,光是不同种类的酒,人类就酿造了成千上万种,每一种都不一样。而酒只是人类众多饮料中的一种。我从没见过哪个种族在喝什么方面花这么多精力。”
“这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诺瓦露疑惑的问。
“是啊,这就是一种浪费,绝大多数的种族都这么认为,所以看到人类拿出来的琳琅满目的饮料、食物的时候,大家都惊讶极了。”
诺瓦露沉默着,因为不知道说啥好。
老突勒人继续说道:“多亏了那外交官,我开始有点理解人类了。他曾经跟我说,酒要和人共饮才会好喝,独酌只能让人感觉到苦涩。我当年嗤之以鼻,但那位外交官离开突勒母星后,我才发现他说得对。现在,多亏了你诺瓦露,我又能感受到和人共饮的美好了。”
“呃,我只是不断的把这种乙醇溶剂倒进嘴里而已……”
“没关系,没关系,现在这样就好,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也能理解酒的奥妙,我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那一天,已经不可能到来了。
诺瓦露趴在地上,可能是因为机械的部分都损坏了,泪腺根本控制不住。
此时此刻的她,非常肯定自己能够理解独酌的苦涩。
就在这时候,有人来到她面前。
“本来想说过来和黑龙公打个招呼,告诉他‘白龙公挂了以后组织就挺你了’,却看到这么大阵仗,这什么啊,是你做的吗?”
面具男夏亚在诺瓦露面前蹲下,俯视着她。
“这不是白龙公家的小公举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