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成渊正靠在卧榻上,最近真的好过了不少,也许是与齐眉吐露了苦水后整个人都能慢慢舒坦,又或许齐眉还真是里里外外传的那般——是个福星。
总之这两个月的时间都没人再刻意找他麻烦,他也不用动不动就扮蠢。
自从恢复了神智后再扮难度就高了许多,度要拿捏得够好够准,平宁侯那一帮都是人精,他若是蠢过头了,平宁侯那群人绝对不会信;而他若是把智商给他们瞅那么一点吧,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
现下总算可以只闷在学堂里,而不用应付那些同学堂的少爷们,掐他推他想惹他生气的那几个武弘学堂的家伙就更不必说了。
几次他都手痒痒的要还手,但他可没忘记齐眉的嘱咐,当然他自己心里也知晓,万万不可被人瞧出有武功,不然就都白费了。
由着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推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
何况他们那群拿了点小恩小惠,连事情都整不清楚就过来针对他的人,还不够资格让他费心思,理都不想理。
暂时那伙人是消停了,但阮成渊不觉得是真的消停,而是暂时按捺不动罢了。平宁侯只怕是在筹划另一种方法来试探,最近他连信笺都没和西王爷通了,连鸽子都‘获利’休假。
每天就在文弘学堂和阮府间往返,也只是为了一点把柄都不要被谁抓住。
当然,如果阮成渊知晓这暂时的清闲是因得齐眉去了平宁侯府奔波的缘故,一定会欣喜若狂。但若知晓齐眉用的法子,只怕脸都会涨成猪肝色。
所以齐眉那日回来后闭紧了嘴,什么都不说,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毕竟她再是言语修饰,只说他不懂不明,仔细想想也有些丢人的。
可这法子就是最快的,妇人的嘴就是拴不住的门把,转头陶齐清就得意洋洋的告诉左元郎了。
今儿文弘学堂歇假一日,阮成渊偷得片刻清闲。抬眼望向内室,屏风虽是遮挡着,但隐约能见到齐眉忙忙碌碌的身影。也只有窝在这个地方,才能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情逸致,最关键的,还是因得有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在身边。
今日因得他歇假,便主动说回济安公府看一看,陶齐勇这一晕倒就似是诱发了原先在边关的那些病症似的,这两个月时间都没能出府,在屋里头躺着。
所以枢密院副使那位置他等于是一日都没有坐过。
朝中已经开始有关于他的传言,今日阮大老爷回来时铁青着脸,大夫人刚让下人把茶端上去,阮大老爷便开始骂起来,“那些个蠢材,平时弘朝有难就个个不见踪影!如今陶副使不过身子不适需要休养,他们竟是上奏圣上,把几个月前辅国公说西王爷和陶副使密谋使计的事给翻出来说。”
“怎么这个样子。”阮大夫人也忿忿不平,“陶副使素来性子耿直爽快,断不会做那样丧尽天良的事,那群文官究竟有没有脑子?济安公是谁?那可是陶副使的祖父,是西王爷的岳祖父。”
阮秦风横他一眼,“我也是文官。”
“是,是,老爷您还是文官之首。”阮大夫人赔着笑,这阮秦风明明三十好几了,有时候还跟小孩子似的。
阮秦风摆摆手,“皇上倒是眼清目明的,狠狠地瞪一眼那群人,道,‘若是再有战乱,下次就由你们这群能说会道的言臣一同前去,既说话这般有条有理,想必也能对朝中贡献一二。’结果那群文官就缩着脖子不出声,一个个都是胆小怕事!可笑,可笑之极!”
济安公府里也正说着这个事,阮成渊和陶伯全坐在书房里,陶伯全气得不轻,“最后还有人想站出来说,皇上昨儿个派了御医来瞧过了,就是新伤旧患一并发了,有了御医的证词,谁还敢胡编乱造?”
陶伯全一拍桌子,“何况勇哥儿如此,还不是拜平宁侯爷所赐?”
“这话怎么说?”阮成渊问道。
陶伯全不屑地哼一声,“你当勇哥儿是怎么晕的?都是长媳妇‘贤良淑德’,连着学了两年的糕点,又装乖巧讨勇哥儿欢心,勇哥儿这才毫无防备的吃下了她做的糕点,真是最毒妇人心!”
替罪羊,阮成渊脑子里一下冒出这个词,不过陶齐勇不说明,也是谨慎小心的一种,最高的骗就是连家人也一起骗过去,这样才能滴水不漏。
只是苦了大舅母和岳母,本就是柔弱的性子,陶老太太的事还缓不过来,陶齐勇又出了状况。
之所以带齐眉回来,也是让她能劝劝岳母。
齐眉确实在安抚着,但安抚的对象却不是大太太,大太太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哭得眼睛红肿泣不成声,反倒是打起精神在照料老太太,老太太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只怕是没个几天。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大太太责任使然,什么都不去想,只好好照顾老太太,让她能走得安详才是最重要的。
勇哥儿征战沙场几个年头,又自小习武,不会有什么大事。
大太太是这么和齐眉说的,而后又把她拉到一边,“我觉得你大哥定是有什么事,儿子女儿都是做母亲的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看你大哥那眼神就不是多疼痛,旁人是看不出,但我一看便知。何况你祖母最近偶尔轻轻与我唠叨几句,都是说定要我和你大哥交代,要懂得避开,把锋芒藏住,别逞那一时痛快。”
齐眉舒了口气,硬着头皮找到大太太的时候,她脑里想了无数个场景,就是没想到大太太能有这么清醒的时候,大抵还是大太太说的,母子连心。
所以齐眉劝慰的对象是左元夏,哭肿了眼睛泣不成声的人也是左元夏。
陶齐勇躺在东间的内室里,齐眉去瞧了一圈,她还真的看不出那个躺在床榻上,面如白纸般的人是真是假,左元夏的眼泪不停的落下,“你瞧他这模样,我真是……”
“他偶尔说几句话旁人都听不大清楚,这么两个月了也都没下过床,话也……”
“所以是大嫂给大哥擦身子?”齐眉好像没有抓住重点,不是,她就是抓住了重点。
左元夏本来还因为哭过而苍白的脸一下变成了大红苹果,啜泣声也一下子没了。
齐眉余光瞥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动了动眉毛,唇角飞快地拂过一丝笑意。
“不打扰你大哥休息,我们去外头坐着吧。”左元夏起身走了出去,两人坐到软椅上,齐眉不给她哭的机会,又问,“擦身的时候,大哥是不是寸缕不着?”
左元夏一下子被呛到,刚入口的茶全被喷了出来。
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左元夏慌忙起身,对齐眉抱歉地说了声,而后去换衣裳。
齐眉趁着这时候悄悄转回内室,陶齐勇还是闭着眼,唇色面色都是苍白得厉害,看上去病弱得不行。
齐眉抬起手一掌就劈了下去,又准又快的击中他的肚子,陶齐勇一声闷哼,一下坐直了身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五妹。”睁眼看着她,英气逼人的一双眸子哪里有什么病态。
齐眉这身功夫可不都是陶齐勇教的,原先是为了她身子好,如今身子好了,不喘气儿了,也能躺下来睡了,转头就来欺负他这个大哥。
“白眼妹。”
“大流氓。”
齐眉毫不客气的回嘴,“大哥这么逗弄大嫂,等大嫂知晓了真相,还不羞死去!”
“有什么好羞的,我和她就是夫妻。”陶齐勇说得十分自然,片刻后沉下面色,“不仅她不知,家里人都不知晓,除了你的夫君和你以外。”
“成渊也知道?”齐眉疑惑的问了句,想起那日小厮来报信,阮成渊笃定又沉稳的语气。
“我归来那日,与他在亭内饮酒,他几乎是只动唇的说了句,切莫锋芒毕露,不然摔下来,济安公府都可能会没了。”阮成渊说着捏了捏拳头,“其实已经有人在我归来之前修了书信一封给我,所以我本就做了些准备。”
“当初祖父就是因得功高,如今不少文官上奏大哥,总比又写诗词来赞誉得好。可以被贬,但绝不可被捧高。”齐眉认同的道。
阮成渊叹了口气,“所以我谁都不说,少人知道,事情就越真,越真才越能平了可能的纷争。不与你大嫂说,也是因得不想她卷进来。”
“大哥对大嫂的态度转了许多。”齐眉笑着道。
阮成渊微微地点头,没有否认,岔开话题想说些别的,“你最近身子骨是不是强了不少?刚刚那一劈掌还是有点儿疼的。”
“只是有点儿?”齐眉伸出手就要再来一下。
“别,我胸口这儿有伤。”陶齐勇一只手就制住了她,不过压根没使力气。
“胸口有伤?没什么大碍了吧?”齐眉忙收起笑意,关心地问道。
“没有,若是没有元夏,只怕我也回不来见你们了。”陶齐勇深深地吐了口气,忆起在战场上的惊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