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正要回答,却见着齐英已经被扶进轿子,细碎的步子,大红盖头遮住她的脸,尖细的下巴都瞧不见。
随着小太监尖细的喊着起轿,轿子稳稳当当的被轿夫们抬起,一路远去。
大太太这时候才掉下泪来,拿起帕子刚擦了去,又不停的滚落。
头一次嫁女儿,就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让她如何不感伤。
老太太也颇有些难受的模样,严妈妈扶稳她,在一旁劝道,“西王妃隔日回门还能见到的。”
齐眉看着轿子消失成一个人点,跟着众人正要回府。
陶蕊忽而身子一软,吴妈妈眼疾手快的扶住,前边的长辈们已经进去,无人注意到。
齐眉微微弯身,“怎么了?”
吴妈妈叹口气,还未出声就眼角酸涩起来,“八小姐原先就受了风寒,之后落水更是雪上加霜,也是今日二小姐出嫁,八小姐心中不舍,才硬撑着要我扶她出来瞧。”
陶蕊也跟着眼泪汪汪。
齐眉站直身子,“受不住的话就不要出来,免得像现在这样害了自己,还得不到好。”
陶蕊愣了一下,看着五姐姐的背影渐渐消失。
吴妈妈有些愕然,“这……”
陶蕊把手一挥,唇抿成了一条线。
齐眉回了东间,拿起绣线和绣针,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却晃了她的眼,绣线怎么都穿不进去。
索性把绣针和绣线放下,手撑着下巴看着半敞的窗外。
居玄奕救了陶蕊,陶蕊因得身子的缘故无法出门,只由老太太和大太太隔日亲自去登门道谢,二人回来后却没提起在居家的事,齐眉便也没问。
紧接着就是二姐的亲事,大家都忙得晕晕乎乎,齐眉都要忘记了。
陶蕊今日衣裳穿得薄,弱不禁风的站在一边,可长辈们都心中感伤二姐的远嫁,无人注意。
所以陶蕊这才想到了她。
想借她的口去和祖母说些什么,无论如何,祖母心中还是极疼陶蕊,只不过因得那恶毒的二姨娘,无法释怀,正好陶蕊生病,这么几个月都不多见。
居玄奕救了陶蕊是不假,但门当户不对,有她能提的份儿就怪了,况且自古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居家一直中立,圆滑的游走在权贵间,地位才能一直这样稳妥,居玄奕是居家嫡长子,纵使是大将军府的小姐,居家也不能娶个庶女。
不然未免要遭人嗤笑,可不娶的话,陶蕊被居玄奕救下的事情已经传开。
陶蕊这一算计,把自己卖进去了,也把居家给卖进去了。
只怕居家是有心拖着,而祖母和母亲也不会热着脸去胡乱提,都是有分寸的人,事情本不用发生,却被陶蕊弄成这样的局面。
齐眉心情愈发的沉重,她与陶蕊说了那么多,是真心的想告诉她,嫁给阮成渊不是什么坏到极点的事。
…………
成亲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嫁娶的过程繁琐至极,更遑论是嫁为王妃。
齐英一直头昏昏沉沉,直到被扶到新房都没回过神来。记得大哥娶大嫂的时候,并没有太过铺张,毕竟陶家不乐意,左家也是别有用心。
可她进了新房,隔着盖头都能感到只怕四周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脚下都是大红的毯。
性子再清淡,再是情投意合的良人,这样的大事也免不了紧张。
齐英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想起齐眉昨晚塞给她的糖块,悄悄拿出来就要吃,刚要送到嘴里,门忽然一下打开。
齐英一下子被呛到,眼泪都要流出来。
脚步声急急的走到面前,“你怎么了?”熟悉的温润声音,带着些酒气,撞上齐英身上熏的淡淡荷花香。
也不知为什么,齐英紧张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把糖块弄出来,肚子更饿了就算了,还弄得这样狼狈。
忽而一阵轻轻的笑声,“原先我倒是不知道,你竟也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太过分了,竟然被笑话了,齐英怒气冲冲,抬手就把红盖头掀开,一对美目狠狠地蹬着他。
这样出乎寻常的举动,男子满脸吃惊,不是因为齐英的举动,略施粉黛的她并不是美艳绝伦,却让他愈发的怦然心动。
喜娘们咳嗽了声,西王爷才回过神,把余下的程序都做了,齐英总算吃到了今天唯一下肚的东西,虽然是清冽的美酒,但有了酒水下肚,肚子好像被骗到了,至少没再咕咕叫。
果然新房内是触目可见的大红色,余下的便是金色,全是一片华贵气派的模样。
西王爷唇角带笑,“这样的布置,王妃可还满意?”
齐英轻轻地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西王爷伸手紧紧地搂住齐英,力气大得吓人,齐英都要喘不过气了,伸手推着他。
“还好,还好我赶得及。”
只这一句,齐英就没有了动作,心跟着悄悄的化开。
得了她被皇后看中的消息,苏邪竟然能放下那边的事,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岳父大人原先十分厌恶这门亲事,我知晓不会有变,但更知晓你希望能得到岳父大人的支持,只能郑重承诺给他,事事亲力亲为……只为……”
齐英把手指放在他唇上,“别说了,我都知道。”
相爱的两人终能在一起,无论以后的路要怎样走,至少现下是幸福的。
突如其来的沉默透着从未有过的气氛,齐英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蹑手蹑脚的悄悄躺下,想要先睡过去。
西王爷看着从未见过的齐英的这一面,忽而勾起唇,“现在,本王要做另一件亲力亲为的事了。”
齐英还未反应过来,西王爷伸手一扯,床帐飘然落下,合欢红烛的光印着室内。
次日回门,排场不比出嫁要小,已然是西王妃的齐英被宫女精心装扮,先与西王爷一齐去了皇后皇上那奉茶,再起身去了德妃娘娘的寝宫。
出乎齐英意料的质朴装潢,德妃笑得温婉,握着她的手,微微地点头。
坐上回门的马车,齐英差点扭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她,齐英回过头,正对上西王爷关切的笑容。
越是离陶府近,心里就越不平静,这一次回去,不知下次是何时,西河那样远的地方,说不思念亲人自然是假的。
陶家摆了家宴,家里所有人都聚在花厅,西王爷和西王妃的到来让所有人都站直了身,老太太领着众人福礼。
西王爷忙上前把老太太扶起来。
大老爷摸着胡须,大概女婿都是越看越顺眼,西王爷从头到尾都是心口如一,看齐英那样好的气色也能确定,会对齐英好这句承诺定不会假。
心终于完全的放了下来。
女眷们到了亭内去坐着,西王妃额上贴了花钿,梳着精巧大气的朝月髻,如换了一个人一般,那份清冷的气质被掩去不少,一身如意缎绣丝瑞云雁广袖双丝百鸟裙,拖到了地上,身后的宫女提着,王妃的气派尽显。
齐春和齐露围着西王妃打转,陶蕊也看着西王妃身上的华贵衣裳,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好奇的伸手要摸。
“得亏了西王妃是自家人,不然别人还以为多没见识。”冷淡的声音却也十分陌生,齐眉抬眼看过去,是三姐姐齐清。
这样的场面,再是不愿出来的人也不能违抗,齐清生得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丝毫没有继承秦姨娘的半分美貌,性子本不是这般不讨喜的,现下一出声就冲陶蕊冷言冷语。齐眉想起先前老太太有意把齐清塞去平宁侯家,以收拾二姨娘捅出的烂摊子。
齐清对陶蕊有敌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陶蕊抿着唇,脸羞得通红。
西王妃忽而微微一笑,伸手把发鬓间的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摘下,放到了陶蕊的手心,“八妹妹喜欢的话就拿去罢。”
齐英出嫁以前,从未对陶蕊这样好语气的说话过,陶蕊有些讶异,犹疑的不知该不该接。
西王妃以前甚少露出笑容,一笑起来显得尤为的清丽,和颜悦色的把陶蕊的手覆住簪子,“我这一趟走得急,谁的礼都没准备,你是府里年纪最小的,心思也细腻,这个就是我独独送你一人的礼。”
说着又把齐春和齐露也叫到身边,嘱咐着,“以后好好的在府里,等到三妹妹嫁了,府里就是你们五姐姐最大,你们几个都要跟着你们五姐姐,别添乱。”
齐眉眉头微微动了下,西王妃这是话中有话。
陶蕊的面色一沉,半晌都未再出声。
齐春和齐露甜甜的应了。
过了会儿,西王妃把齐眉拉着齐眉在花园里漫步,亭内的人看着她俩,尤为的亲密,是真正姐妹的模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忽而一下子笑起来。
陶蕊只觉得手中的簪子烫人,一不留神把手扎出了血,吴妈妈眼尖的看到,慌忙把陶蕊扶起,和西王妃请示了后,扶着陶蕊回了屋子。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很快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大太太说了几句不要哭,自己却又掉下泪。
齐眉握着西王妃的手,轻轻地说了句,“二姐注意身子,若是有空了便与我写信。”
亲人都在自己面前落泪,西王妃也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府外,阮大学士和阮大夫人也在嘱咐着阮成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