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抗而言,仓促应战显然是对吴军不利的,更为糟糕的是吴军现在没有能够拿下雒城,他们不得不背城列阵,这无疑是犯兵家大忌的,不过所幸守城的蜀军和魏军不可能形成默契,里应外合地攻击吴军,从而避免了腹背受敌之虞。
如果现在陆抗选择后撤,从安全角度上来讲是最合理的,吴军可以暂避魏军的锋芒,选择在地形合适的地方宿营列阵。但陆抗却是心有不甘的,后退就意味着放弃雒城,甚至是放弃争夺成都,行百里而半九十,这无论如何是陆抗所不能接受的。
既然钟会想要打,那就打吧!
虽然说吴军现在很疲惫,但魏军何尝不是也很疲惫,汶山道险峻无比,钟会能带着大军这么快地就赶到了雒城,每日至少百里的强行军是不可避免的,现在的魏军,体力也应该是到了极限,同吴军一样,是强弩之末,不存在谁占优势的问题。
现在吴魏两军,拼的就是意志,战斗力装备神马的倒在其次,陆抗留张咸引一军继续保持对雒城的攻势之外,其余的军队全部列阵迎战。
钟会也是没有想到吴军竟然会被阻于雒城城下,按理说蜀军在雒城的守军兵力并不会多,以吴军的兵力优势,拿下雒城似乎不难,看来雒城的守将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以少敌众,也能打得如此有声有色,至少也是蜀将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将才行。
不过钟会现在倒没有关心谁是雒城的守将,他更关心的是这位守将无疑是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如果此时被陆抗攻下雒城,那钟会就会很被动。现在魏吴两军俱在城下,机会变成均等的了,而且从地理位置上而言,魏军还似乎占据着高地的优势。
所以钟会才不顾军力疲惫,立令魏军改行军队列为战斗阵形,向雒城城下的吴军发起全面的进攻。
魏军从汶山道而行,一路逶迤百里,此时到达雒县的,也不过仅仅是先头部队而已,在兵力的数量上是不及吴军的,但魏军的先头部队是以骑兵为主,一骑胜十步,钟会之所以敢在人数劣势军容不整的情形下悍然发起攻击,就是自恃魏国骑兵的优势,在平原战之中,魏国的劲骑所向无敌。
果然,魏军在中军主攻的位置上,排出了强悍的骑兵,而在左右两翼,则是由庞会和胡烈各引一个步军方阵进行攻击。
吴军与魏军在荆州及江淮多次交手,自然深知魏军骑兵的厉害,所以在排兵布阵方面也总结出一些经验来,虽然说骑兵是野战之王,步兵想要打败骑兵几乎是不可能的,骑兵的机动性能太强,就算打不过一骑绝尘而去,步兵也只能是望尘兴叹。不过步兵如果战术运用合理得当的话,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对付骑兵,最忌讳阵形散乱,散兵游勇在骑兵的冲击力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的,只有步兵结成方阵,用密如林的长矛构筑一道坚实的防线,这样就可以有效地抵御骑兵的冲击,同时辅以弓弩兵进行远程打击,对付骑兵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
看到魏军的骑兵云集,陆抗立刻下令步兵结成长枪阵,枪兵在前,弓弩兵在后,严阵以待,同时令留平、步阐为左右两翼,去对付魏军庞会和胡烈的两个步兵方阵。
魏军骑兵的攻势很快地开始了,在宽约两三里的战线之上,金戈铁驹,万马奔腾,气势如虹,隐然有气吞万里,横扫六合之势,铁蹿敲击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放箭!”看到魏军骑兵已经接到了弓弩的射程之内,负责弓箭兵指挥的将校立刻是高声下令放箭攻击,“嗖嗖嗖”密如急雨的箭矢立刻从长枪方阵的头顶之上飞掠而过,划出一道道的弧线,向快速逼近的魏军骑兵疾射而至。
魏军骑兵缺乏重甲防护,防御弓箭主要的倚仗就是手中的盾牌,但盾牌的面积终归有限,防得了头防不了脚,防得了人防不了马,这一排的箭矢打击之下,许多的骑兵是人仰马翻。
但轻骑兵也有轻骑兵的好处,那就是速度足够快,吴军弓箭兵每人只射出了一两箭,魏国骑兵已经旋风似冲了上来。
虽然长枪方阵给骑兵带了可怕的伤害,处于第一波攻击位置上的骑兵直接就撞到了枪林之中,锐利的长矛洞穿了骑士和战马的身体,不过也将长枪阵撕开了一个口子。
后续骑兵源源不断地向前冲击着,长而锋利的刺枪也不停地收割着吴兵士兵的生命,双方陷入了苦战之中。
与中路主战场上的血腥残酷不同,庞会率领的右路步兵方阵正缓缓地向前推进着,尚未与吴军的左翼人马相接触。
庞会的右路军是最接近雒城的,他甚至可以看到吴军正在攻城的背影,守城的蜀军似乎相当地顽强,攻守之势呈现胶着之态。
庞会突地心念一动,吩咐斥侯道:“去,查探一下守城的蜀将是何人?”
斥侯很快地就探查了清楚,因为雒城的城头之上,有一面大旗,看得清楚明白,上面写着“汉寿亭侯关”。斥侯回禀庞会道:“回禀庞将军,守城蜀将乃是汉寿亭侯关彝。”
庞会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年樊城之战,关羽水淹七军,曹兵大败,主将于禁和先锋庞德双双被擒,于禁为了活命屈膝而降,庞德却是大义凛然,慷然赴死,被关羽所杀。
父亲死的时候,庞会也只有几岁,但仇恨的种子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扎了根,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手刃仇人,为父血仇。但时光荏苒,一转眼四十多年的光阴逝去了,庞会也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但报仇之事却是遥遥无期,原本他以为在有生之年不会有机会替父报仇了,但钟会伐蜀却又让他点燃了希望。而在雒县城下,庞会蓦然地发现,他与不共戴天的仇人,距离竟然是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