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只是短暂的昏迷,很快地他就清醒了过来,耳膜还在嗡嗡地作响,头痛欲裂。邓艾爬了起来,四下周望了一下,尘烟蔽日,十步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都督……都督……”身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邓艾低头一看,是师纂,他半截身子被埋在了土里,身上满是鲜血,正有气无力地向邓艾伸着手。
邓艾清楚,刚才若是不是师纂奋不顾身地将自己扑倒在地,此刻只怕自己的下场比他更惨,邓艾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感激,伸手去拉他,想把他从土堆里拉出来。
依师纂的体型和被埋在土里的深度,邓艾手上自然是加了几分力道的,那知却是轻得很,邓艾用力过猛,不禁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把腰给闪了,定睛一看,师纂的下半身自胯骨以下已经被炸飞了,露出了半截森森的白骨。
“师纂——”邓艾的心在泣血,师纂可是他的心腹爱将,没想到今日居然惨遭横祸。“来人,快来人——”
邓艾嘶杀竭力地喊着,但此刻左右竟无人应答。
师纂因为痛苦不断在呻-吟着,他用极其微弱地声音对邓艾道:“都督,纂不想死在蜀人的手中,都督给纂一个痛快吧。”
“不,我不能让你死!医匠何在?医匠何在?”邓艾咆哮着。
师纂凄然地一笑道:“都督不必费心了,纂就算能活下来,也只是一个废人了,不能再驰骋沙场,与死何异。更何况蜀兵就要反攻了,都督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纂平生从未求过都督什么,最后的这点心愿望都督成全……”
邓艾满噙着泪水,缓缓地抽出了佩剑,看着濒死时痛苦不堪的师纂,邓艾将剑尖对准了他心口的位置,从未颤抖过的手此刻颤动地几乎把握不住剑柄了,他知道这是师纂最后的遗愿,如果他真的落到了蜀人的手中,很可能更加地不堪,生不如死。
邓艾闭上了眼睛,剑尖穿透了师纂的胸膛,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师纂仰面朝天,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谢……都……”督字还未出口,他头一歪,气绝身亡。
“啊——”邓艾发出一起怒吼,有什么比亲手杀死心腹爱将更让他痛苦不堪的事,他平生打过无数的胜仗,也打过无数的败仗,但象今天这般几乎全军覆灭的窝囊仗,邓艾从来没有打过。
邓艾拨出剑来,狠狠地砍在了身边的一块山石上,借以发泄心中的怒火。一声金鸣,火星四溅,山石被生生地崩去一角,而邓艾也震得是虎口迸裂,鲜血直流。
“父亲——”身后一声焦急地呼喊,邓忠扑了过来,看到邓艾平安无事,不禁大感欣慰。
大爆炸发生之时,邓忠正率后随的部队在半山腰处,山顶上山崩地裂般的爆炸让他愀然变色,因为邓艾就在山顶,邓忠不顾一切地冲上了山,疯狂地在死人堆之中寻找邓艾,但满眼除了尸体就是半残哀号的伤兵,邓忠急的都快发疯了。
还好邓艾平安无事,邓忠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父亲,你受伤了——”邓忠又是一声惊呼,邓艾抬起手来,看到虎口处血流如注,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碍事。”
邓忠挥剑割下一截战袍,将邓艾的右手给包裹起来。
“师纂死了。”邓艾无尽唏嘘地道。
邓忠愣了一下,他的注意力全在父亲身上,真没有注意到地上躺着的师纂,邓艾如此说了,邓忠才低头去看,不禁是大骇。
师纂死的很惨,两条腿都炸飞了,浑身体无完肤,看得十分骇人。
邓忠默哀了大约两息的时间,虽然他的师纂平时的关系也不错,但此刻他也只能是为他停留两息,因为蜀军已经发动反击了,距离他们这边已是越来越近了,邓忠上山的时候只带了几十名亲兵,如何抵挡住持有火器和元戎弩的蜀军。
“父亲,快走吧,蜀军已经攻过来了。”邓忠急急地道。
邓艾无动于衷,凝视着师纂的尸体,吩咐道:“把师纂埋了。”
邓忠急了,都这个时候了,父亲怎么还惦记着个死人,眼看蜀军越来越近,再不走他们就要进入元戎弩的射程了。“不行啊,蜀军已经杀来了,再不走就迟了。”
“我说了,把师纂埋了!”邓艾大为光火,脸色铁青地厉叱道:“我还是不是征西将军?我还是不是你父亲?我的命令还有没有效?”
邓忠一怔,父亲这是怎么了,他平时是一个极为理智的人,而现在居然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来,邓忠不敢抗命,立刻吩咐手下的亲兵将师纂的尸体给掩埋了。
魏兵只有刀枪,没有锄铲,想要在山石夹杂的地面上挖出一个可以埋葬尸体的大坑来,那是相当难的事,不过此刻他们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大坑,正是炸伤师纂的那颗石雷遗留下来的,稍微用刀剑挖掘一下,就是一个合格的墓穴。魏兵将师纂抬入坑中,又将他两条炸飞的腿找回来一起安葬,七手八脚地将其掩埋。不过他们没有留坟头,如果他们留下坟头的,肯定然遭来蜀军刨墓的,师纂还是不免要落个尸首两分的下场。
“师纂,入土为安吧,也许,带你们来阴平小道,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邓艾站在坟前,看着一捧捧的土将师纂的尸体掩埋,他的心中,涌起了无尽的苍凉。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而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师纂还有数万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雍凉兵,都静静地躺在了这片土地上,邓艾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也许他一世的英名,就毁在这寂落无人的古道上。
蜀军已经是越来越近了,所幸往山下逃的魏兵也不在少数,蜀军追击的目标没有锁定这里,邓忠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同邓艾离开靖军山顶,急急向山下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