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角逐
关于谢老夫人的意图,其实谢松早己告知谢年,不过谢年并未上心。
在他看来,自己的母亲虽然对他写下的那约契书很是大发了一顿脾气,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谢老夫人从小便教导他的,事情即己无法改变,母亲不过气一气也终究会接受的,最终的结果便是……善待宝姐儿。
毕竟宝姐儿好,谢氏便好。
所以当时谢松告诉他,谢老夫人打算与宝姐儿一争之时,谢年不过是笑笑,并不以为意。
谢年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真的如此做了……他得了消息寻了借口赶到花厅外时,正好听到谢老夫人的话尾,他便是处事不精,可母亲的语调中微微的笑意也被他听了个明白。
母亲若是无意施为,大可以将话说明白。
便说这是他的私宅,眼下己送了宝姐儿……这样一来,不仅全了谢老夫人的贤名,也让宝姐儿谢氏嫡女的身份得了诸人看重。谢珂毕竟离开谢氏太久,这几年跟在谢老夫人身边的是玉姐儿,甚至很多不明真相之人以为谢玉便是谢氏嫡女,这个误会谢年颇为不喜,所以在女儿生辰之日,他才办了这赏菊宴,目的自然是给女儿正名,他谢年的女儿如何能悄无声息的归家……
只是他没想到,给宝姐儿最大难堪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这一刻谢年说不失望是假的。
只是事情己生,自己此时若是站出来将事情说明,那颜面尽失的便是谢老夫人。
生为人子,他如何能施为。一时间,谢年倒真的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早知时刻,当初便该将长兄的话听在心里的。
谢年抬起的步子终是迟疑了。这一刻他陷入两难之地。
谢年这人年轻时性子颇有几分不羁,当年执意求娶楚氏,便是亲自远赴千里也再所不惜,也许人生太过顺利了,所以命运才让他最终尝受了妻死女离。
那之后他倒是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
就如此时,他进,则可全了宝姐儿颜面,可是母亲谢老夫人则颜面尽失,他退,则母亲全了脸面,可是宝姐儿……他的宝姐儿五岁失母,在楚氏委屈求全足足七年,难道才归家便要承受这样的委屈。
而且一切皆是他安排的。
宅子也是他一早便打算送给宝姐儿的。而自己的母亲也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得以顺利进了内宅。
便在花厅中一片迎合声,谢年的步子踌躇在花厅外时。
一道淡淡的含着嘲讽的声音在谢年耳边扬起。“楚四的话果然没错,谢氏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谢年一惊抬眸去看,却迎上少年冷漠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是他,那个楚晔托付他照看的少年。
只是这个时候,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内宅,他一个护院不该擅自入内。“是你?你怎么进来了?”“……不过一个小小谢氏私宅,哪里便进不得。”少年语气颇为自大,可是谢年却觉得他说的是实话,而且一点没有夸大,可便是如此,若是旁人发现他的内宅小厮可以随意进来,不管是对宝姐儿还是对母亲妇德都有损。
“这里是内宅,你便是楚晔的徒弟,也不能轻易乱闯,快些出去,不要坏了宝姐儿的名声。”谢年压低声音道。
少年却是突然笑了,他这一笑,谢年不由得看得怔了……这人,初看之下只觉得周身戾气过重,反而压住了他的样貌,可他这一展颜,那容貌的俊郎立时让人无法移开眼睛,谢年想着楚晔的容貌也是颇为俊郎的,所谓物以类聚大意便是如此吧。一晃神的功夫,少年竟然越过他,不管不顾的便进了花厅。
谢年大惊……
随后紧随其后。可是亦晚了,少年的动静己惊动到了花厅中的诸人。以谢老夫人为首的夫人们不由得瞪大眼睛望向少年,而小姐们则一声轻呼,用帕子掩了脸,只是又忍不住的从指间偷偷瞄向少年。
谢老夫人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她一直知道自己儿子待下人十分宽松,却没想到这般没有规矩。
内宅重地,竟然让奴才随便进来,这若是传了出去,便是连她的名声也会受累。
谢老夫人一辈子活的矜持庄重,名声大如天。不想老了老了竟然还被儿子所累。
“哪里来的大胆奴才,还不赶快拖了出去,先打上十板子再赶出谢氏。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平白的坏了我谢氏名声。”谢老夫人先声夺人的喝斥道。一旁程嬷嬷赶忙挥手示意花厅中服侍的丫头,只是小丫头们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起来,难道真的亲自上前与这护卫拉扯,事后她们会不会被老夫人一怒之下一同赶了出去。
何况这护院生的也忒伶俐了些。那模样哪里像个奴才……便那么轻飘飘往花厅一立,倒比谢四爷更像主子。
丫头们这一迟疑,厅中气氛但立时一变。谢老夫人那先声夺人的气势登时被激散了。
谢年见此赶忙上前,他先了给谢老夫人行了礼,这才解释道。“母亲,这小子是楚氏中人,奉了楚老夫人之命一路保护宝姐儿,途中还曾亲自救了宝姐儿性命,于我楚氏实有大恩,母亲念他性子耿直,便不要与他计较了。儿子这便带了他离开便是,至于惊扰了诸位夫人小姐,在下过后自当亲自向诸位夫人小姐赔罪。”谢年都这么说了,如果再计较似乎就过于较真了。
几位夫人虽然心中薄怒,但这位闯进来的少年也实在不惹人厌,何况还是望川楚氏之人。既然人家楚老夫人都放心将外孙女交给他保护,想来这少年定然在楚氏举足轻重了。
莫不是楚氏哪位爷家的小公子?
似乎楚氏嫡孙与这少年年龄也是相仿的,莫不是……想到这里,屋中诸人望向那少年的目光便不由得带着审视和探究。
那少年任人看着,即无惧亦不恼,只是目光冷冷的望向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被看的有些恼羞成怒,她活了五十几年,但没哪个人敢这般放肆的看她。“楚氏中人又如何,这里是建安谢氏,楚家人也得尊了我谢氏的规矩行事。”
“母亲。”谢年不由得恳求的唤着。
于宝姐儿之事,他己失了承认,不能再失信于楚晔了。
这少年无论如何不能动。
“四郎,你便任由一个外人欺辱你的母亲吗?”这帽子扣的有些大了,谢年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
这还是他的母亲吗?
小时候母亲教导他,男子汉便该ding天立地。可是母亲现在的所为又是什么?在逼着他做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吗?
“他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和宝姐儿相当的孩子,少年行为虽然有些失了礼数,倒还没到要严惩的地步。又不是真的做出什么有辱谢氏女眷之事。他只是……只是为宝姐儿气不平。
这个少年,不仅救过宝姐儿,此时亦为了宝姐儿不惜闯后宅,闹花厅。
谢年的话犹如打了谢老夫人脸面,什么叫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少年,哪里还是孩子……楚氏,楚氏,又是楚氏,她是辈子是不是欠了楚氏的。
自己的儿子折损在楚家女儿手中。
便是那女人死了,可儿子年过三旬,却执意不再娶。
便守着那个女人留下的女儿过活……现在她不过开口斥责一个不懂规矩的楚家小子,儿子却一幅埋怨的口气。
她堂堂谢氏的老夫人,难道还不有出口惩治一个犯上的小辈。
“四郎,当着诸位夫人,莫要坠了我谢氏的名头。他即是护院装束,便是我谢氏的下人。我谢氏的下人坏了规矩,自是要罚……”这厢母子二人僵持着。
便在这时,珠帘轻挑,随着珠玉相撞的清脆声响,一个浅粉的身形含笑步入花厅。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便是那一脸冷意的少年也不由得侧目去看。
他自然是识得她的,一路相送,他虽然不常在她面前露面,可是每每她现身,他都仔细的查看四周,倒不是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是他的性子让他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既然应下会一路相护于她,他自然会做好。
所以危险来临之际,才能力挽狂澜。
他也一直知道这位谢家的嫡女长相秀美,只是却从不知道原来她不仅漂亮,而且性子竟然还这般……无畏。他一直以为她性子便如其人,是个温柔~软弱的姑娘。
谢珂的出现自是又一变数,谢老夫人终究有几分心虚,见到谢珂,目光闪了闪。随后便不由自主的打量起谢珂来。
这是时隔七载,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这位嫡孙女。
一见之下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
有几分后悔,却又觉得莫不这样施为,她便真的在自己这孙女面前永无翻身之日了。
谢珂走的很慢,一步一行间当真是矜贵无双。
一身杭绸的浅粉挑花褙子,明明不算多金贵的料子,可穿在谢珂身上,却觉得是不管是衣衫还是人皆如明珠般莹白雅致。
青丝也只用了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可却并不给人不修边幅之感,反道觉得她整个人有种闲适之感,总之,谢珂那么风姿卓然的从走进花厅这一幅,立时让所有人的目光不上自主的齐聚到她的身上,便是连刚才一直淡漠的少年亦如些。
谢珂进来之前,程氏己经悄然出去告诉了她事发的经过。
对于谢老夫人此举,谢珂虽然觉得有些过矣,可心中又觉得这也算合了谢老夫人的性子。
前世的记忆中,谢老夫人一直是个颇为倨傲的存在……她出事后,立时便被谢老夫人视为弃子。转而大力扶持谢玉。
谢玉与权氏的那门亲事自然也因谢老夫人对谢玉的重视,而成了谢玉的污点。
最终被谢老夫人想尽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变成了自始至终与权氏定下亲事的是她……
今生许多事情与前世有异,谢玉没有算计到她,所以与权氏的婚事依旧在,而她也未因丧母与变成一无所有,反而因为楚氏的力争,有了让谢老夫人另眼相看的资本,只是父亲谢年太过急切了些。
她能理解父亲的心思,便如七年前父亲所说。
要让她风风光光回谢氏,可父亲不理解向来高高在上的谢老夫人会觉得,她的权威被挑战了。尤其是加上那纸契书,更加让谢老夫人心中不忿。
所以在她的生辰之日喧宾夺主倒也没让谢珂太过意外。
前世与今生相比,谢老夫人性子并未有太大变化,可是相比前生,还是有些许不同了。前世,谢老夫人更加看重谢氏的脸面,便是为了谢氏脸面,谢老夫人可以忍下一切。只是今生……
今日之事,明显是打了她的脸面,自然而然的,会影响到谢氏,可是谢老夫人依旧做了。这让谢珂有些想不透,难道便因为厌恶她,连谢氏的颜面也不顾了吗?
“祖母,父亲,宴席己摆好,还请诸位夫人小姐入席。”谢珂直接行到谢老夫人面前行了福礼,随后柔声道。
清灵灵的声音,却瞬间浇息了花厅中那暗暗的火意,便连谢老夫人的怒气也不由得灭了几分。
其实谢珂并没打算与谢老夫人相争,这宅子的归属,又不是轻飘飘几句话便能决定的。便是所有人都认为宅子是父亲专为谢老夫人置下的又如何。
宅子的主人终究是她,这点并不会改变。
口舌之争罢了。争个输赢又能如何。
谢珂说完便恭敬的立在谢老夫人身边,一幅等着谢老夫人示下的乖顺样子。
谢老夫人一时骑虎难下……谢珂若是真的开口说些旁的倒还好些,谢老夫人便是倚老卖老也不会输了这一局。
可谢珂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规规矩矩的请诸人入度。
可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自己置于主人之地,而她的所行平白的显得可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