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之前,斯人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全家四口住在三间漏雨漏风的违章建筑里,真是冬冷夏热,冬天,斯人和小宇的手指根根都被冻成胡萝卜,斯人的手还年年生冻疮,溃烂发炎,没钱看医生,乔母也只是用破布帮她随便裹裹了事,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熬过整个冬天。夏天毒辣辣的日头早把薄薄的屋顶晒透了,一到晚上屋里就是现成的蒸笼,这倒算了,最怕赶上下雨,屋里漏成了筛孔,盆盆罐罐都要出动,赶上连阴雨就要趟着水过日子。
乔母是个裁缝,粗枝大叶的人,偏偏选择了这个精细的行当。她手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她就是给四乡八邻这些同样贫苦的人做点简单的缝补,有钱的略给几个钱,没钱的给点米面也无所谓。乔父没什么手艺,年轻时靠替别人开车过活,可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喝酒赌博的恶习,手里有几个钱也留不住,有时还伸手向乔母要钱,只落得乔母一阵数落。
三间平房,一间做厨房兼客厅,另一间是乔父乔母的卧室兼缝纫室,最后只剩一间。所以斯人和小宇从不曾有过自己的卧房,从小宇一岁半断了奶就开始跟着斯人睡,斯人虽然只大小宇两岁,可确实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四岁的小斯人就知道帮乔母做家务,打下手,最多的还是照顾小宇,她会牵着小宇的小手去院子里玩,自己的鞋子偶尔还会穿反,却像小妈妈一样帮小宇穿衣、穿鞋、擦脸,洗衣、喂饭,可以说小宇是她带大的,她就像小宇的小妈妈。小宇从小就特别粘她,几分钟不见她就会哇哇的哭,晚上要搂着她才能睡着。
乔母自然是偏着小宇,吃汤的时候斯人碗里永远的清汤寡水,干货都在小宇碗里,有时还会悄悄卧个鸡蛋。斯人从早晨起来就没闲着,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就是埋着喝汤。小宇是男孩,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让他饿着。
而乖巧的小宇每次都把面条往斯人碗里拨,还把碗里的鸡蛋给她,说自己人小吃的少,肚子一点也不饿。乔母见了不说小宇反倒骂斯人,说她白眼狼,不懂事,他们辛辛苦苦从孤儿院把她领出来拉拔大,是叫她来抢弟弟东西吃的吗?乔母嘴皮子厉害,骂的很难听,斯人委屈地汪着两眼的泪,却只是低着头,她从来都不和乔母顶嘴。
从那次以后,小宇学乖了。他会把东西悄悄省下一半,到晚上才偷偷给斯人吃,例如半颗鸡蛋,半个红薯……看着斯人一点点香甜地吃着他给她的东西,是小宇最幸福的时刻……
年少时的斯人瘦瘦弱弱的,总是显得比同龄孩子小两三岁,她小小的身子纤细的就像棵豆芽菜。但她皮肤很白(是那种营养不良的苍白),性格沉静的像个小大人,再配上秀气的五官,反而有种独特的纤弱气质。斯人从没交过作业,因为她一放学就要做饭,洗衣服,要不就是帮乔母做一些杂活。晚饭后一直忙到近子夜她才能睡下。第二天她还要早早起床做一家人的早餐,饭后才能和小宇一起去上学,她就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
但她的学习成绩却一直很好,她很聪明,是很会利用课堂时间的学生,所以对于她的不交作业,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十二岁的时候,斯人迎来了第一次身体的快速生长,她个子抽高了许多,原来的衣服变得捉襟见肘,上衣吊在身上,勉强能遮住腰,长裤也变成了七分裤,露出大半截小腿,宽宽的裤角吊着,显出几分滑稽可笑。
四五年级的时候,斯人参加了一个关于交流学习经验的演讲,她站在讲台上,讲的很认真很仔细,可是她发现讲台下同学的脸都很奇怪,他们看着她不停地发笑。斯人起初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自己哪里念错了,于是讲的更认真。可是那些同学笑的更欢,还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慢慢低下头往自己身上看,她看到了自己裸露的小腿,吊起来的裤角和打着补丁的鞋子,她终于知道他们在笑她什么了……那一天,她局促地站在讲台上,满脸通红。
在那之前,斯人只是帮乔母打下手,做些简单活计,她从没自己做过衣服,也没有裁剪过。只是见惯了乔母做活,她不经意间就记在了心里。那天,她把乔母丢弃的一些牛仔布的下脚料收集起来,一块一块缝在一起,按照脑子中想的样子,为自己做了一件工装裤。
第二天,她就穿着这条裤子去上学了,没想到却引来了全班女生的关注。而她们的目光不再是嘲笑而是羡慕和惊讶。有几个女生还拉住她问她裤子在哪儿买的。斯人骄傲地告诉她们,那是她自己做的,是天底下唯一的一件。她记得那些问她的女生都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表情可笑极了。
而乔母自然也发现了这件衣服,在责备斯人随便浪费布料以后,乔母看向斯人的目光同样充满惊奇。但是斯人的第一件作品并没有陪伴她多长时间,那天早晨她把它洗过后晾在院子里,她原来的旧裤子她自己又接了一截,虽然颜色、质地都不一样,但巧在搭配的很好,不显得突兀,反倒让原来平常无奇的裤子焕然一新。她就穿着改良的旧裤子和小宇一起去上学了。
放学以后,她发现她的那条新裤子不见了,问起乔母,乔母一口咬定不知道,还责怪她粗心大意,居然自己的衣服都弄丢了。斯人心里一直纳闷,想不通怎么回事。但几天以后,当她看到她做的那件工装裤穿在同班同学温丽丽身上时,她终于明白了是乔母在对她撒谎,她居然把她的衣服卖给了她的同学。而温丽丽却说,衣服是她的父母在某高档商场买给她的生日礼物,还直指斯人爱出风头,是个撒谎精。全班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斯人的形象更是大打了折扣,被全班人耻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