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郡主府过了两天逍遥日子,夫妻二人于婚后第七天方带了两车的礼物回门。这两车礼物中的一车是温国公特意叫人送过来的,其用意不言自明。孟渊大方收下,自己又添了一车,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回到了平南侯府。
平南侯府的诸人早收到了消息,此时俱都围坐在大花厅里,坐等着郡主与郡马回门。
傅珺在认亲当日发生的事情,平南侯府自是也听说了。侯夫人当时还犹豫过,要不要以娘家人的身份替傅珺出这个头。不过,温国公府乃是外戚,这样的亲家,侯夫人并不想贸然得罪了去。
好在傅珺处置得体,宫里的反应也快,倒省了平南侯府出面的麻烦。侯夫人亦再一次发觉,庶房出来的这个四丫头,行事实在大有乃父之风,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一般。
想到这里,侯夫人的嘴角便向下微微一撇。
“老太太可是觉得茶凉了?”张氏在旁轻声问道,又招手唤了秀云过来倒茶。
侯夫人慈声道:“不必换了,这茶温凉合度,刚刚好。”
崔氏便笑道:“想是老太太等得心急了。”说罢她又向外看了一眼,喃喃道:“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她话音方落,便有管事进来禀报说车子到了。
崔氏便笑了起来,道:“果然这人经不起念叨。我这里才说了一句,那里人就到了。”
这话说得众人皆是一笑,侯夫人亦笑得满脸慈和。
不一时,便见院门外走进一大群衣着华丽之人,当中一双俪影十分抢眼,众人便都凝神细看。
却见傅珺穿着玄色压金线牡丹纹宫纱通袖袄儿,折枝百花裥褶裙,发挽仙髻,鬓横金钗,肤如凝雪,瞳若清波,竟是前所未见的美艳绝丽,直叫满堂珠翠尽皆失色。
再看一旁的孟渊,亦是一身玄色大服,腰束深紫锦带,襟边悬着一枚深青玉玦,容颜俊美,气韵沉肃,与傅珺站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众人见了便不由在心里感叹:三房这一家子,倒出了两对神仙眷侣。
见女儿气色红润,傅庚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温国公府出了那么多事儿,他看在眼里,却苦于身居高位,反倒无法多做表示。况且宫里的反应也实在很快,陈太后与刘筠先后降旨惩戒,将傅珺当成宗室女护着,倒叫他这个当爹的也没法多说什么了。
如今见傅珺一切安好,他才算放了心。只是再看一旁的孟渊,傅庚的神情便冷了下来。
待新婚夫妇见过了长辈,又奉上礼单,傅庚便咳嗽一声,对孟渊道:“去外头说话。”
他做了多年的御史,身上自有一股气势,此刻神情肃然,殊无一丝喜色,屋中不少女眷便都有些变了颜色,大约是怕他当场给皇帝的小舅子难堪。
孟渊却是神态如常,十分恭敬地应了声是,便跟着岳父大人去了花厅外的敞轩。
坐在上首的侯爷见状,眉毛便皱了起来。
他已经是六十多的人了,许是日子过得顺心,倒一点没显老,两鬓也只微白而已。此刻浓眉一聚,再加上身板挺直,便有几分威严。
看着傅庚与孟渊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侯爷终究不放心,停了片刻也自出了门。
这里侯夫人便叫傅珺坐到了跟前,亲亲热热地与她说起话来,对她在温国公府的经历却是绝口不提。
傅珺心下微哂,面上仍维持着一贯的浅笑,与侯夫人说些闲话,权作应酬领导。
郑氏仍病着,这种场合自是来不了的,崔氏与张氏便共同代理了她的职责,一时招呼跟来的宫婢管事,一时又叫人领着沈妈妈等人下去吃茶,张罗得十分周到。
侯府的女儿嫁得差不多了,傅瑶尚是新婚,今天自是脱不开身。傅珈与傅珺本就淡淡,自也不会回来。唯有傅珍回了府,再加上傅珂、傅琪以及傅璋等人,此刻皆围过来说话,花厅里倒是一阵热闹。
待说完了场面话,傅珺便向侯夫人请辞,含笑道:“祖母见谅,孙女还要去母亲那里看一看。”
侯夫人自是应下了,笑道:“是该去看看。你这孩子真是孝顺,是个好……咳咳……”她说着便咳嗽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
于妈妈忙上前替她顺气,一旁的素云便奉上汤盏,盏中盛着燕窝汤。侯夫人喝了两口,这才好了些。
傅珂便上前笑道:“老太太,孙女也想陪四姐姐同去看望母亲。”
她这话说得周遭皆静了一静。
侯夫人的面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喜,然转眸看了一眼傅珺,她的眼角便又眯了眯,和声道:“既这么着,你便与你四姐姐同去吧。”说着她又转向傅珺笑道:“四丫头,你五妹妹不懂事,有什么你多教教她便是。”
此言说罢,厅中众人神情各异,傅珂的眉眼便又向下压了一分,傅珺瞥眼瞧见,神情不动。
傅珍看了傅珺一眼,蓦地笑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我这会子才想起来,我们府上有个亲戚才从西北来,带了好些土仪,我备了厚厚的一份儿想要孝敬老太太的,不想却忘在车上了。老太太,孙女儿向您讨个情儿,请五妹妹陪了我去车上拿罢。”
她连说带笑地说了这番话出来,花厅里的气氛倒又活跃了一些。
侯夫人眼神动了动,停了片刻方点头道:“就你是个精乖的。偏偏这记性倒差。罢了,五丫头,你便陪你大姐姐走一遭儿罢。”
傅珍笑吟吟地道:“多谢祖母。”对侯夫人话中之意似是毫无所觉。
傅珂的眉眼已经放平了。
她抿着嘴唇立在厅中,垂下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脚,侯夫人话音一落,她便立刻恭顺地蹲了蹲身,应了一声“是”。
侯夫人并没再多看她一眼,只点了点头道:“去吧。”
傅珂垂首敛衽,藏在袖中的手却死死捏住了衣袖的一角。
在她的郡主四姐面前,她这个大姐姐倒是卖得一手好乖,而一向待三房不喜的侯夫人,亦难得地和软起来。
真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子。
傅珂心头泛起浓浓的嘲意。她直起身来,仍是微微垂首,保持着谦恭柔顺的姿态,跟着傅珍出了花厅,从始至终面含浅笑,行止极为自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