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庚早已是忍耐不住,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扶着傅珺急声道:“我儿可要紧?”
傅珺只觉得一阵阵地头晕眼花,然而现下她还不能倒,她还有一件事没做完呢。
傅珺举起衣袖,动作优雅地抹了抹嘴角沾染的血迹,倚着傅庚的胳膊站直了身子,转眸看向了一直淡淡地望着这里的萧常远,灿然一笑道:“大皇子殿下,我赢了。契汗国开放五年马市,每年不少于三千战马,此事需得践诺。还有——”傅珺伸手指着那群被龙禁卫困在当中黑甲武士,淡声道:“叫你们的人即刻解甲,不得少待。这是我赢来的!”
傅珺话音一落,萧常远的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军士解甲,且还要当场就解甲,这算得上是对契汗国军士的大辱,若是就此照办,那他们契汗国可算是丢人丢到邻国去了。
然而,旁边的大汉朝人却不管他脸色如何,那些白石学子俱是起哄道:“对,这是傅四姑娘赢来的,尔等须得践诺。”
还有人道:“你们的公主已经应下了,尔等不得食言。”
一旁甚至传来了女孩子娇嫩的声音,笑着道:“咯咯咯,别是应了却做不到吧,那可真是太丢人了呢。”
“对呀对呀,”又有女孩子嫩声附和道,“一个个外表看来威武得很,这时候却无一丝男儿当践诺的勇气,还不如我大汉朝的女子呢。”
这些娇软柔嫩、甜脆如莺的说话声,很快便收束于长辈们隐约的呵斥声中。然而不可否认,这些女孩子的嘲笑与讥讽,却是比这整殿的男人加起来还要有杀伤力。此时,那些契汗武士中有听得懂大汉语的,一个个皆是面如赤酱,虽横眉张目,却是完全回不出话来。
萧常远静了片刻方才温声道:“宴前解甲恐有不妥,可否待我等回驿馆之后,再践此诺?”
“不可。”傅珺断然拒绝,“方才你们也都听到了,我说的是‘自我赢的那一刻起’武士解甲。还请大皇子殿下莫要食言,还望贵国顾及国体,勿要失信于小女子。”
傅珺的话音一落,四周便响起了一片起哄声与嘲笑声。
如果说,方才的傅珺予人的感觉,便是一个发狠斗勇的小姑娘。那么,此时的傅珺却又像是邻家小女孩,娇俏之外另有一番机灵。
若是忽略这位傅四姑娘此刻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以及那如同女鬼一般惨白的脸与滴血的唇角的话,应该说,这位傅四姑娘还是颇可爱的。
自然,这只是普通人的想法。在白石学子眼中,此刻的傅珺却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如此地令他们与有荣焉。
这可是他们白石书院的青榜头名啊!
青榜头名大胜明珠公主,就算在白石书院的办学史上,亦从未有过如此荣耀,说不得就得名垂青史。他们身为白石学子,能够亲临如此盛事,怎能不从心底里骄傲起来?
皇帝高高站在宝座前,满脸带笑地看着场中情景,一个字都没多说。
真没想到啊,傅家这四丫头连这股无赖劲儿也与傅三郎挺像的。这若要是个男孩子,倒也是块好料子啊。
皇帝一面不无遗憾地想着,一面又看了一眼萧常远的脸色。
应该说,萧常远脸色的难看程度,与皇帝心情的好坏程度绝对是成正比的。萧常远此际脸色阴沉,于是皇帝便觉得极为畅意开怀,几乎就要大笑出声。
此时,便见谢瑛亦是面带淡笑,朗声说道:“既是如此,还请贵国武士宴前解甲。这是我们青榜头名索要的彩头,贵国不会这么赖皮吧?”
萧常远眉峰微蹙,淡淡地瞥了一眼被人抬着过来的萧红珠,眸中精光一闪,蓦地笑道:“自是不会。”说着他便转向那群黑甲武士,以契汗语说了几句话。
那谢瑛精通契汗话,此时便行至皇帝的宝座前,低声翻译道:“大皇子说:契汗英雄重承诺,既然输了就必须履行诺言。明珠公主的仇以后再报,今天还是先处理好此事为上。”
皇帝闻言捋须而笑。
那些黑甲武士听了萧常远所言,仍是满脸的凶悍之气。唯有乌里一言不发,开始脱下身上的盔甲。
有他带了头,余下的武士也知道此事还是他们理亏在前,难道还真要失信于一个南人小姑娘么?于是他们便也不情不愿地开始卸掉甲衣。
大殿里又响起了一阵叫好声。
萧红珠此时也已缓过神来了。
傅珺的力量太弱,她的攻击对萧红珠并未造成什么毁灭性的损伤。当然,痛还是很痛的,这是萧红珠长这么大头一次体会到这般的疼痛,所以,她此刻看着傅珺的眼神,就像要吃了她似的。
不过,傅珺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却让她的愤怒又有了新的宣泄途径。
她蓦地转过眼眸,森寒的目光在卢悠的脸上打了个转。
卢悠尚不明就里,见她看了过来,仍是对她友好地微微一笑。萧红珠眸中杀意隐显,唇角却是微微一勾,亦回了一个浅笑,旋即便以契汗语低声吩咐一旁的女侍卫道:“回去好好查查丹霞,我要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输给那个贱人!”
那女侍卫低声应了声是,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萧红珠再度将视线转向了场中的傅珺,眸中瞬间划过了一抹狞厉之色。
别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了。萧红珠阴狠地看了看傅珺,又看了一眼卢悠。
总有一天,她萧红珠定会讨回这一切,亦定会让这些大汉朝的贵女们好好瞧瞧,谁才是真正的贵女,谁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傅珺此时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她打赢了萧红珠,也让契汗国人狠狠地煞了一回威风。她的目的已经全都达到了。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那条伸展至皇帝宝座前的红毡,看在傅珺眼里,像是与她隔了千里万里之遥。
傅珺向前迈了一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地上那整面红毡尽皆倒竖起来,直接便覆在了她的脸上。
在阖上双眼的最后一刻,傅珺恍惚觉得,她好象见到了孟渊。
只是,这孟渊的脸怎么又变得那么黑啊,他的身上居然还穿着重甲。
她的这位白石同期生,到底是打了几份工呢?
随着这个莫名浮起的念头,傅珺终于陷入了巨大的黑暗之中……
(第三卷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