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前往姑苏探望外祖母一事,便此敲定了下来。依着本朝的规矩,父母丧,守孝满六十日后方可出行,因此,傅珺的启程之日便定在了四月初。
沈妈妈是流着泪送来这个消息的,传过了话,她便一把搂过傅珺,泣不成声地道:“可怜的姑娘,太太一直放在心尖儿上疼着的姑娘,太太这一去,姑娘便要离乡背景了。太太若是活着的话,哪会这样呢。”
“哪里就至于如此了呢,妈妈想得太多了。”傅珺轻声安慰她道,“我是去看望外祖母的。外祖母这么疼娘亲,定也会很疼我的。妈妈快擦擦泪吧,别哭了。”
沈妈妈望着傅珺,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收住了眼泪,忙着去帮傅珺打点行装去了。
收拾箱笼、清点衣物首饰,点选要带走的丫鬟妈妈,安排谁去谁留等等,这些琐事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两个月飞逝而过。此刻,望着眼前的花草,傅珺的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将花壶交予身旁的青蔓,转首望着木樨树。
这偌大的侯府中,能叫她留恋的人与事不多,这木樨树算一个,另一个,便是傅庚了。
也不知他现下心境如何?被父母逼迫着,于发妻死后百日内续弦,他的心情想必也不会太好吧。
傅珺看着木樨树想得出了神,便没听见沈妈妈的脚步声。直到青蔓轻轻地唤了一声“姑娘”,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找老奴?”沈妈妈问道。
傅珺微笑道:“是有事儿找您。前儿苏州那边来了信,说是先前我们送去的箱笼都到了,许娘子也附了张纸条儿,只说一切安好。我便想问问您,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叫人捎过去,那捎信的人明儿便走了。”
沈妈妈在心底里悄叹了口气,又勉强换出个笑脸来道:“能有什么?能带去的皆带去了,下剩的皆是姑娘眼面儿前用得着的,要不就是些笨重的家什,也都锁在了库房里,钥匙便在老奴这里。再过三日咱们也要启程了,便有些零碎物件儿,想那船也装得下。”
傅珺含笑道:“如此便好。妈妈辛苦了。”
沈妈妈躬身道:“老奴不过归置归置东西罢了。”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会道:“姑娘好久没跟爷说话儿了,眼见着便要启程,姑娘也该寻个机会跟爷说说话。”
傅珺明白沈妈妈的苦心,漫声应道:“我会去的。妈妈放心。”
沈妈妈便无声地叹了口气,退了下去,安排留守与跟着的人员。
因蒋嬷嬷年纪大了,经不得舟车劳顿,便留下来看院子,顺便照顾傅庚。原本沈妈妈还要将流风与回雪留下的,却被傅珺否决了。
傅庚今后会娶谁续弦,想纳谁当通房或小妾,她管不了也管不着。但王氏留下的这几个,她绝不会留给傅庚。
只要一想到这些服侍过王氏的丫鬟们,有朝一日会成为傅庚的枕边人,傅珺心里就堵得厉害。她的娘亲已经够可怜了,她不想再叫王氏受委屈。至少在傅珺能做主的范围内,她不希望如此。
因要带着的人手相当多,傅珺现在的丫鬟定额已经满员。一等的有四个,分别是怀素、涉江、流风、回雪;二等的则是青芜、青蔓,再加上傅珺亲提上来的绿萍与绿藻二人,亦是四个。
如今傅珺身旁服侍的,便只有青芜与青蔓两个。怀素与许娘子先期去了苏州,将要住的地方打点出来。流风则帮着沈妈妈打理行装并清点器物等等,顺便看顾涉江与回雪两个。
那日傅珺向侯爷求情,当晚涉江与回雪便回了秋夕居。只是,这二人虽回来了,却当不得用。侯爷放人之前,先将二人各打了三十板子。她们服侍主子不力,这些罚是该当的,二人咬牙受了下来,回到秋夕居便倒下了。
其后便是王氏丧事,沈妈妈顾不上这两个丫鬟,便叫流风照应着。现今她二人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待/后/日/与傅珺一同坐船去苏州。
大约是因为傅珺识趣地要走了,免去了侯夫人安置多余物件儿的烦恼,故她对傅珺的态度十分友好,出手也相当之大方。
傅珺这头儿人还没走,侯夫人便将一应丫鬟妈妈们的月例银子,共计三年的份例,一总儿着于妈妈关了帐送了过来。那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匣子银锭,如今便收在沈妈妈那里。
虽然傅珺现在不差钱,但有银子入手她还是举双手欢迎的。尤其是侯夫人一片苦心,她更是深有体会。
于是,在收到银子的当天,傅四姑娘便亲去谢了侯夫人,流着泪哽咽道“定会早些回来,在祖母跟前尽孝”,说得侯夫人面上又是一阵阴晴,傅珺这才满意地施施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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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启程的那天。
黎明时分,傅珺便醒了过来。
她侧耳听了听了外头的动静。廊下有极轻的脚步声,应是青蔓往大厨房领早饭去了。而随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外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傅珺掀开绡帐,向窗外张了一张,一丝极淡的曙色悬在窗檐上,廊下的灯笼却是早熄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便听见青芜轻声道:“姑娘,您醒了么?”
傅珺“嗯”了一声,索性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青芜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将绡帐分了一道挂上帐钩,柔声道:“这会子也不早了,姑娘便起吧,今儿要早些出门。”
傅珺点了点头,青芜便带着绿萍服侍傅珺穿衣裳,睡在前头的沈妈妈此时也走了进来,见傅珺神态如常,并无一丝离乡背景的惶惑不安,便暗自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心酸。
她抬起袖子在眼角抹了两下,上前道:“姑娘,爷那边儿也亮了灯,姑娘收拾妥当了便过去么?”
“好。”傅珺简短地道,神色依旧如常,不见任何伤感。
沈妈妈暗暗叹了口气,出去吩咐小丫头进来服侍。没过多久,傅珺便收拾妥当了,带了人去正房给傅庚请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