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睁大眼睛,正对上鱼丸的一脸傻样,顿时觉得自己跟它无话可说,只心中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鱼丸见小鸟不说话,便继续把爪子往前伸,收起爪尖,只用软肉垫推了推小鸟。小鸟直直躺着,一动不动……不会死了吧?再推一推,还是不动。
鱼丸趴下身子,把耳朵贴在青灰身上。还好,没死,大概是睡着了,这只懒鸟。鱼丸又抬头看了看晃动的狗尾草,望了望天边只剩一抹余晖的晚霞,挨着青灰蜷起身子,也睡了。
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青灰缓缓张开眼,视线穿过近在眼前的猫胡子望向院墙,院墙上方,远远的只能看到一星点儿屋顶的影子。
青灰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思绪飘回到两天前从此处离开的时刻。
半夏本就说过要走,又见到来的人是跟右梧认识的,便从石凳上跳下,擦过月谦身边跑出院子,停在院门外只回望了一眼醉意正浓的右梧,就奔入了树林。
青灰一路跟在半夏身后,只觉得主人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开始时并没太在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情况不对,自己主人前进的方向正是散布着地狼和瘴气的那片林子。
青灰不解,冲到半夏前方扇着翅膀道:“主人,再往前去怕有危险,我们没必要跟地狼硬碰,还是早些离开此地吧。”
见半夏不答话,青灰只得不作声跟在它身边,从高处仔细着林中的风吹草动。
不知不觉便到了密林深处,当时右梧遭遇地狼的地方,半夏停住脚步细观察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青灰也从高处降下来,汇报说:“主人……之前林中的瘴气,似乎散了,这附近也感觉不到地狼的气息。”
半夏就如同没听到青灰的话一样,又四下望了望,抬脚便朝着之前瘴气最浓的方向跑去。
青灰跟在后面焦急地说了好半天危险怕是有陷阱等话,半夏却仍是不作答。青灰虽然觉得此去十分危险,无奈劝不住半夏,便只能跟着它继续前进。青灰看下方的白色身影,越发觉得自己主人与以往有些不同。
偌大的林子,半夏和青灰从晚到早再到晚,停停走走晃了几圈,却没发现半只地狼的影子。
不知不觉来到水潭边的弥鸩子树旁时,正是月上梢头。
这整整一夜一天,不论青灰说什么,半夏都不答话,青灰便也不再执着,跟半夏保持一定的距离,只留心巡视不再多嘴了。
半夏来到水潭边,停住脚步,俯身看着清澈的泉水,幻出了人形。
他在岸边坐了,捧起一捧清泉饮入口中,纤长手指梳理着银发,面如冷玉毫无表情,天青色眸中却时不时透出一抹非喜非怒的情绪。
你也说是终须一别,又何必急于一时?以你千年寿命,人类几十年的光阴在你看来不过弹指一挥。对你来说只是稍作停留的时间,对我而言就是漫长余生……
手指拂过水面,带起圈圈涟漪,半夏蹙眉,又想起右梧时时挂在嘴边的戏谑笑容。心道,小乞丐的话,怕是十句中也未有一句可信。
信手捻起身边的一片落花,半夏低垂明眸。人的生命当真只如这花开一般短暂,灿烂一季便枯萎凋零了罢。
将落花丢入水中,半夏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到皓月当空时,半夏才站起身来,开口唤了一声青灰。
小鸟停在半夏洒满月光的肩头,半夏道:“你留在这里继续探查地狼动向,待查出些什么再来向我汇报,”略一停顿,“要找我的话便还去小乞丐哪里,只不过去的时候当心些,别被那小猫给抓住吃了才是。”
半夏说完,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对着这许久未见的笑容,青灰愣了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忙道:“主人,您不能再……”
半夏自然知道青灰接下来要说什么,没等它多说,便将它打入了潭水中,淡淡留下一句,“仔细着这片林子,查不明白就别回来找我。”
等可怜的青灰终于带着湿透的羽毛扑腾回岸上时,哪里还能瞧见自家主人的踪影。
青灰睁开眼睛,面前的小狸花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十分恼人。试试移动身子,却还是觉得乏力得很。
看着渐暗的天色,青灰想着,必须尽快去通知主人早些离开这里才行,那片林子里的地狼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增加了数量,操控它们的驯兽师是个十分难对付的角色,居然可以让如此数量的地狼隐藏得毫无踪迹。
青灰又想起自己被突然冲出的数十头地狼围攻的场景,地狼的毒对妖兽来说虽然不致命,却会令它在短时间内身体麻痹。青灰只来得及在毒素蔓延开之前逃出林子,拼着最后的力气来到这处小院外,却没想到主人不在附近,自己反而被这只浑身猫臭味的小妖捡到。
要快些恢复体力去寻找主人通知它此处的危险才行,青灰如是想着,把头挪了挪方向,离鱼丸远了些,避开刺鼻的猫味儿,睡了过去。
——————右梧啃干净烧鸡,打了个嗝,却仍旧伸手开了那包酱牛肉。
撕下一块儿肉在嘴里嚼着,右梧抬头,巷子的墙壁看起来是两条平行线,两线之间,天空悠远深邃。
光线越来越暗,头顶的蓝色也越来越深。月亮慢慢爬着,终于从广袤的苍穹爬入了这不宽不窄的两线之间。右梧看着将满的明月,忽然觉得这月亮如同被平行线困住一般,有那么几分可怜。
再撕一块牛肉在手里,右梧一丝一丝把这酱肉的味道品得仔细。
食物这东西,肚子饿的时候与饱的时候吃起来,全然不是一种滋味。饿的时候囫囵吃下去,虽然感觉不细致,却是十分满足酣畅淋漓;饱的时候品起来,虽然少了几分酣畅,却能尝出饥饿时尝不出的独特风味……
右梧正有一搭无一搭地想着,忽的感觉到一阵清风穿过巷子,他在这风中竟闻出了一丝香气,鼻子动动,味道十分浅淡,一时也辨不出是哪种香。难不成,是小香炉来找自己?
右梧心跳得快了几拍,猛地站起来,循着香味,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窄巷不长,右梧步子又迈得大,没几步便走到了头。眼前是一条横着的巷子,比自己方才走出来的窄巷宽出许多。
右梧侧头闻闻左边,似乎不是这个方向,再转头向右边……只来得及看到一处黑漆漆的人影,闻到一股十分浓烈甜腻的香味,便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下去。
临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右梧还在想,自己这些日子,实在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