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滴血沿着剑刃与皮肉的缝隙流出,打在了雪影兽脚下半埋在泥土中的叶片上。
翠绿之上一点猩红。
“滴答滴答”,越来越多的血点打在那片叶上。
雪影兽用惊诧的目光眼怔怔看着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叶片,看着自己的胸口上不知何时刺入了的那根已经杀害了十多只同伴的利剑。
血液从一滴滴变成一股股,渐渐汇成了小流,离相却不着急拔剑,这一刺给他的感觉和前十多次都不同,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
不止是离相感觉不对,濒死的雪影兽也有了一种异样感觉,仿佛一直被蒙着眼睛走在黑暗中的人突然摘下了眼上的黑纱布重新见到了光明,那一瞬间,明媚的光线透过瞳孔射入眼底,它因为强光而一无所见的同时也为了能够重见天日而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欣喜。
解脱般的舒爽感觉中,雪影兽微微眯上了眼睛,等它再张开时,离相却看到那原本赤色的瞳仁变成了墨色,清澈的目光中毫无戾气,满是缱绻的温和。
离相感觉十分异样,他几乎本能地把剑一拔就后退了几步。
热辣辣的红色激流在拔剑的瞬间喷溅而出,离相因为一时慌乱而没有躲开,被那腥热红色喷了一脸。
离相皱紧眉头的同时,雪影兽在胸口的涓涓血流汇成的血泊之中跪下,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他的口鼻之中也溢出血来,粘稠的血沫顺着漆黑色的毛发渗入皮肤,再穿过浓密的毛发从它脚部流出与地上已经汪成一汪的血泊汇合。
离相擦去自己脸上的血,出于一种他也解释不明的原因站在垂死的雪影兽身前凝望,心中的某种忐忑情绪渐渐明晰起来,离相看着雪影兽目光中的悲哀和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
那雪影兽吐出一口血,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却还是勉强着支撑起头颅,直直望着离相。
它的嘴巴动了动,离相清楚看到了面前这头妖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笑意,听到他说:“谢谢你……帮我解脱,不过,对不起……”
话音十分苍老低沉,离相还未反应过来其中的意味,那雪影兽就保持着趴着的姿势,重重垂下了头。
失去生命的一瞬间,黑色的毛发发出淡淡的紫灰色光芒,从毛发尖稍开始,紫色的妖气光芒就像是一朵萤火,点燃了了雪影兽的身躯,那萤火同时从每一根毛发开始,向下燃烧。
一片紫色的光线中,离相看到眼前的雪影兽像是冰块置于烈日之下一般渐渐缩小,以非常快的速度被紫色的萤火吞噬,躯体的毛皮骨肉像是都在为燃烧提供补给一般快速消耗着。
只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光芒大作之下,离相稍稍闭目再张开就看到了令他瞳孔收缩的画面,在他的面前,方才雪影兽停留的位置,此刻却没有了雪影兽,只留下了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的——人类。
他通身赤=裸,双目微张,从嘴角溢出的血液已经稍稍凝固,一路延伸到脖颈前胸手臂指尖,再汇集与他身下的血泊里。
这人有着黑色的瞳仁,短短的深灰色头发,胸口上有一个对穿身体的伤口,从中间仍在流出鲜红炽热的血。
不论从他此刻跪坐的姿势看,还是他受伤的位置看,毫无疑问,这人就是方才的雪影兽。
看着这毫无预兆的一幕,离相更加明确感觉到了方才那种背脊寒凉的感觉,他的视线平静扫过自己沾染了血的衣袖和被血染得明红的剑刃,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这时候,那躲在树后看见这一幕的驯兽师也不顾自己的安危就冲了出来,跑到那已经死去开始逐渐降温的人正前方,指着他颤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这是个人!不,它是雪影兽,怎么会……”
驯兽师一般都自小学习各种妖兽的知识,知道妖兽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所以面对这一不可能的情形,他的好奇和求知欲超出了理智。
一只雪影兽在死后居然变成了人,这不可能。
看看另外的雪影兽尸体,却都是原样。
他把手探上那人的颈部,果然还有些妖力残余。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转头问离相:“这……是你把它变成人的?你你你,白泽可以把妖族变成人类?”
在时间不短的沉默中,离相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论如今的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只有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他杀了人。
活了五千多年的妖兽白泽,在全然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让自己染上了第一份人类的血液,他杀了人,怪不得方才感觉到背脊上一阵寒意,怪不得本能上觉得恐惧,原来……从刚刚那一个瞬间起,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人死不能复生,如同覆水不可收一个道理,离相作为妖族的轨迹从这一刻起亦是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他淡然地抬起右手,将妖力聚集在掌心之中,眼看着一团白光从自己的手中升起,摇摇曳曳如同白色的火焰一般,但温度很低,周围包裹着速度极快的风。
离相紧盯着那团自己妖气具象化的火焰,很快发现随着火苗的“燃烧”和上下翻腾,原本纯白的火焰中偶尔会出现一根蛛丝一般纤细却明显的黑色,像是一根长长的头发混入了牛奶中,随着火苗的跳动而跳动,闭上眼睛,离相也可以感觉到拿一根细如蛛丝的长长黑线正随着其他妖气一起游走在自己的经脉之中,所到之处皆让毫不适应的身体感觉到一阵虽然没有实质却彻骨的寒意。
熄灭了手心里的火,离相怔怔看着自己脚下已经开始变色的血液,想不到,这竟然会是人类的血液。
他看着自己的衣袖,用妖力除去了血渍之后却仍然觉得上面留了一块儿触目惊心的红,那是属于一个人类的生命和死亡前的恐惧与幽怨。
冷笑一声,离相的剑尖毫无预兆指向了驯兽师的咽喉,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直抵人心,“这是你一手安排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