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镜子?”右梧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握住小草纤弱的肩膀。即使不能确定小草说的是事实,他还是激动到无法自已。
丁小草笑出两个酒窝,“要镜子干什么,我跟哥哥长得又不像……啊对了,由不得你不信,我有证据。”他说着依次掀开外衫棉服和亵衣,指着自己肚脐边的一块红色,“这印记就是证据,只要是上官家的孩子都有,一般是满月时父母用法术种上去的,据说有驱邪避凶的作用,不过要我说,这东西没什么用,也就是做个记号罢了。”
右梧看向丁小草所指的那块红色。乍一看去,只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朱砂胎记,枣子一般大小,细细看去,那红色却不是均匀的,而是由许许多多看不清的蝇头小字并着符号组成。
“这回你信我了吧,哥哥身上同样的位置,该是也有这东西才对。”丁小草说着就去掀右梧的衣服。
右梧顺着小草的动作,掀开上衣,就看到那块轮廓稍有残缺却也呈椭圆形的朱砂红。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身上有块胎记,却并未上心过,如今看来,小小的一块儿红色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红,竟是血脉相连的证据。
只是……
“咦?”丁小草也发现了问题,侧过身子让出光亮,几乎趴在右梧身上盯着那印记,“哥哥,你这印记跟我的不太一样啊,这么看,倒真像是胎记了。”
右梧自然不能像丁小草那样几乎贴在印记上面看得仔细,却也发现了不同,自己的这块朱砂,虽然跟小草的那块在几乎同样的位置,却只是模糊的红色,上面并没有任何文字图案。
丁小草像只小动物一样爬在右梧身上,喉中低低哼出类似猫儿舒服时呼噜声一般的声响,他细细又看了一会儿,而后伸出食指戳上那印记,“确实是用法术种的没错……”而后抬头看着右梧,“但没有家族铭文和图腾,该是当时十分仓促,才只做了个大概样子……你要是还不信我也没关系,反正咱们要去找木风那家伙,等他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就该没什么疑虑了。”
“什么?”右梧的思绪还在对印记的疑虑与找到亲人的喜悦之间徘徊,乍一听到这话,一时又反应不过来。
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超乎预料的事,任谁也不能一时就理清头绪。
“我说,一会儿我们去找木风。这会儿兰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等他回来你们见上一面,咱们就可以出发了。”丁小草放下右梧的衣服,爬上床榻,转了个身坐下,翘着一双腿前后打晃,好不悠闲。
右梧盯着小草细瞧,关于小草的话,他是信了九成的。这个孩子,看起来就有种亲切感,且不说他知道关于印记的事,单是他知道自己母亲姓上官,就很有几分说服力。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与他过于有关的人,除了木风,小草还是第一个。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太多事,又还有太多问题没有得解……右梧在心中构想着,他此刻该是怎样一种欣喜。
丁小草嘿嘿一笑,“反正你是我哥哥,这事儿错不了,当初我刚发现你还活着的时候也很意外,暗地里又跟了很久,才确认的。不过你现在不信也没关系,换了我,突然有人跟我说是我弟弟我也不会信,何况你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多年。”
右梧脑子里事儿太多,语速很慢,“我不是不信,只是还好多问题想不明白……”他支着下巴,眼中情绪变幻。
“哥,这些年……你一个人很辛苦吧?”丁小草不等右梧说完,就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是说道。
这回明显感觉到了眼眶发胀,右梧忙转过头,却还是有两滴泪落在了衣服上,他用衣袖挡住涌出的泪水,心中一边骂着:臭小子,诚心看我笑话么?让我在你一个小孩儿面前掉眼泪太丢人了!另一面心中却升腾着一道道暖流,让整个身子都跟着温暖起来。
此刻,跟那些未知恐惧相比,跟那些尚未理清的谜团相比,跟那些过往的不堪与尴尬相比,丁小草的出现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这孩子,轻易便填补了他心中一个由来已久的空缺。
一直渴望,渴望到丝毫不敢奢望的家人,在这世上,原来还是存在的。
原来并不是被孤零零遗落在世上。
丁小草爬到床上站着,又俯下身,张开手臂将右梧的头整个抱在怀里,却因为手脚都不长,所以看上去动作有些笨拙,“我记得哥哥是三月的生辰,过了这个冬天就该十七了吧?过去的十六年里,每年我们拜祭萤姑姑的时候都会去你的衣冠冢拜祭……嗯,以后就好了,可以为你庆祝生辰……”
丁小草的怀抱很纤弱,却让右梧着实温暖感动了一把。许久之后,他才使劲儿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把丁小草捉到怀里抱着,刚想喊出一声弟弟,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好感人的兄弟相认,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先回避一下,待会儿再来?”那人见右梧看到他,便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如是说道。
“兰舟你好慢。”丁小草往右梧肩上蹭着脑袋,瞥着那人。
“是你!”右梧把攀在身上的丁小草挪到一边,看着面前身穿青领白衣的人,满眼惊诧,“我见过你,在……”
“赌坊。右梧当真好记性,不过一面之缘,你就记住了在下的样貌。”略一停顿,廖兰舟继续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在下怎么也未曾想到,那日在赌坊偶遇的猎物,竟然会是蔚然的哥哥……总之个人有个人的因缘。往日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丁小草撅起嘴,“别以为一句话就能道歉了,这笔账我早晚要替哥哥讨回来的。另外,我早说过,你跟芳音过于招摇,再这样下去,早晚要惹祸上身。”
兰舟躬身施礼,“蔚然提醒得是,在下自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