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妃听了这话,迟疑一下,道:“你如此行事,我只怕皇太后降罪于你。”
皇太后年轻时步步谨慎,处处留心,到了年老,成为后宫第一人后,越发不喜旁人忤逆她,性子也有些左了,难为皇后竟能妥当周旋,只得赞誉未得不满。
宁安郡主冷笑了一声,道:“便是大怒又如何?后宫岂能干政?我这几年给了她多少颜面?她却怎么对待母亲和姑妈的?我只荣家,已经算是给她颜面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了保儿,别忘了,就是咱们不上这样的折子,他们家也还有一个窝藏细作之罪。”
忠顺王妃想起所得的消息,头道:“这个折子不必你上,你一个女人家,日后还得养着保哥儿,上这样的折子恐被人弹劾,叫王爷去,横竖王爷在侯家也见到了。咱们家虽没什么权势,可这么些年老老实实,从未沾染过朝堂之事,圣人心里也记着呢,如今又查到了细作,给了圣人征战西海沿子诸国的理由,这可也是大功一件。”
宁安郡主抚着怀里的儿子,不觉滴下几清泪,道:“多谢父亲母亲还为我费心。”
忠顺王妃长叹一声,搂着女儿和外孙,道:“你是我心头的肉,谢什么?若不是为了咱们家,你何必如此委屈?能给你出一口气,是我们做父母应该做的。”
宁安郡主与忠顺王妃计议妥当,闻得雪雁已用毕早饭,正与赵嫣然话,忙命人去请。
雪雁正听嫣然叹道:“前两日我呕得厉害,府里的事务都顾不过来,大姐姐横竖她府里宫女嬷嬷乳母尽有,叫保哥儿在家待两日也无妨,谁承想这么两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听了这话,雪雁道:“凭怎么着,也不该拿着保哥儿作筏子,太狠毒了些。”
嫣然闻言一怔,此事原不该告诉雪雁,但是雪雁乃是侯保的救命恩人,便悄悄与她明,道:“并不是她们娘儿两个,乃是旁人,昨儿连夜审出来了,也找到了相好的人贩子,只是没料到竟被别的拐子浑水摸鱼,方乱将起来。”
虽然不是侯鑫的夫人和荣氏所为,但凭着她们欺负宁安郡主,也活该她们挨一顿打。
雪雁一呆,道:“难道竟不是?那是谁?无缘无故地这样对保哥儿,该当千刀万剐才是!”
嫣然道:“虽不是她们,可也和她们有些相干。昨儿我们王爷王妃都过去了,二话不先把公府砸得稀巴烂,还打了宁安郡马和那荣氏一顿板子,岳父母打女婿理所当然,我们王爷可不在乎外面怎么,王妃也给大姐姐出气,横竖品级比侯夫人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的脸,荣氏不过是个妾,女为人妾,妾不聘也,二房也是妾,妾通买卖,又没打死,只是才三四个月的哥儿掉了,那又怎样?伤了我们保哥儿,就算是个人,也别想平安无事。”
从前他们家忍着,乃是因为当今那时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荣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上皇又给荣家撑腰,如今上皇已经驾崩,荣家便是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怕什么?打死勿论。
昨日他们家在三等公府大闹一场,至今没有罪过便是长乾帝之意。
雪雁听了,心中十分佩服忠顺王爷和忠顺王妃的手段,果然大快人心,哪像荣国府欺负了她们还不能一句不是,只是她却担忧地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惹得皇太后老人家不悦了?毕竟公府可是皇太后的娘家,郡马爷是皇太后唯一的亲侄儿。”若不是倚仗着皇太后,侯家岂敢在娶了郡主以后还娶二房进门?皇太后竟也是个糊涂的不成?
按理,荣奎权势极大,再怎么着也该让自己旁支侄孙女做妻,而不是为妾。
嫣然冷笑一声,道:“昨儿晚上打完了,我们王妃就亲自进宫请罪去了,因已查清来龙去脉,我们王爷禀告了圣人,圣人还打得好,为了这江山,皇太后也不能来怪我们。”
雪雁愈发不解,但是想到涉及宫闱秘事,便没开口询问。
嫣然倒没瞒着她,轻声道:“昨儿将三等公府上上下下围得水泄不通,挨个儿问出来了,却是荣氏的奶娘常听荣氏抱怨若没了保哥儿家业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了,这个老婆子偏又赌钱赌输了,便自作主张,与相好的人贩子商量着将保哥儿卖得远远的,好向荣氏请功。”
雪雁听了,却有几分不敢置信,道:“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不是上头有人发话,一个奶妈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不怕查出被来打个臭死?还有就是谁接了保哥儿去公府里的?难道就没有几分嫌疑?”
嫣然抿嘴一笑,道:“真不愧是当年扶持林妹妹的俏丫头,果然伶俐非常。”
雪雁听了,道:“世子妃又来笑话我。”
嫣然摇摇头,喝了一口水,方道:“并不是笑话你,也只你有如此胆气和心肠,今儿多亏了你们两口子,若是别人,只怕就是认出来了也不当一回事,不敢伸手相助。前儿林妹妹还,知道的事情越多,越是明白你为她做了多少。”
雪雁听了这些赞誉,忍不住脸上一红,虽然这些年她和黛玉一直情同姐妹,但是当初她的确是想着黛玉如果不好,自己下场也不会好,因此才下定决心的帮她,后来相处日久,情分愈深,直到现在,倒比旁人更亲密些。
嫣然续道:“荣氏口口声声否认,别人反更认为是她指使了奶妈子。其实这奶妈子是有来历的,竟是西海沿子那边蛮夷国的细作,从七八岁上就住在京城里了,不知怎地进了荣家做丫头,后来嫁了个厮,做了荣氏的奶娘,跟到了三等公府,你听咱们在和西海沿子一些国打仗的事儿没有?因此西海沿子便有一国想掳走保哥儿,好让我们府上和三等公府翻脸,惹怒皇太后,使得圣人降罪于我们,好逼我们谋反,自乱阵脚。”
雪雁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原来竟牵扯到了这样要紧的事情。是了,府上抓了几个细作,一片忠心为国,立了功,难道皇太后还怪罪王爷王妃不成。”
嫣然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倘或皇太后略疼大姐姐一子,便不会让大姐姐招了那样的郡马。到底,还是偏向自己娘家多些,当初宁安郡马娶了大姐姐,立时便从白身做了郡马,后来为了荣氏寻死觅活,荣家也为荣氏做主,皇太后只得允其娶作二房,两全其美,是因为荣家一家独大不得不如此,恐动摇了圣人的帝位,让我们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实际上,皇太后不过还是偏疼自家人罢了。
当初皇太后年轻时只是上皇封王时的侍妾,端茶倒水都没她的用处,平常连赴宴都不能出面,忠顺王妃年纪虽,却是王妃,永昌公主也是长公主,地位不啻天渊,后来皇太后做了皇妃,便有些得意,不想又被尊为皇太后,如此行为,自然觉得压倒众人。
但是这些真相嫣然从母亲和婆婆嘴里知道,却不能宣之于口,以免给雪雁惹来祸患。
雪雁暗暗叹息,只是可惜了宁安郡主那样聪明的女子,竟被糟蹋了一辈子,当代规矩十分严苛,便是为了保哥儿,宁安郡主也不可能和离,更不能再嫁,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烈夫人的志气,饶是那样,周家人到底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远走他乡。
嫣然又道:“现今外头都是她们娘儿两个联手害了保哥儿,我们也不辩解,横竖细作一事不张扬为上策。先是宁安郡马的母亲受不住那个婆子的撺掇接了保哥儿去,后来保哥儿不见了,她们娘儿两个也急了,打死跟着保哥儿人不过是问保哥儿在哪里,只是人死了也没问出些什么,反倒给了我们把柄,先打了她们,再把府里上下人等挨个审过,方得了消息。”
雪雁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轻笑一声,道:“活该如此。”
嫣然头,还要什么,偏忠顺王妃打发人来请,她忙带了雪雁过去。
里间却只有忠顺王妃,她已重新梳洗过了,拉着雪雁坐在榻前鼓凳上,道:“保哥儿一时不肯离郡主,郡主便抱保哥儿去歇息了。好孩子,多亏了你,保哥儿方无恙,等明儿保哥儿回过神来,我叫郡主亲自带着保哥儿去谢你。”
雪雁忙道:“莫是我,便是旁人,知道是个拐子,也该伸手救回保哥儿,将那些恶人绳之以法,王妃让郡主和保哥儿去谢我,我着实当不起。”
忠顺王妃道:“你如何当不起?我当得起。日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雪雁忖度半晌,便笑道:“倒真有一件事求求王妃,只是今儿才见王妃就提出这样的请求来,恐王妃觉得我太过了一些。”
忠顺王妃忙道:“你只管,我给你做主。”
赵嫣然素知雪雁脾性,看了她一眼,面上却多了三分笑,眼里带着一丝赞叹,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携恩图报,如今了要求,不过是告诉忠顺王府,她救了保哥儿,今儿也求了恩典,日后不会再求保哥儿报答什么救命之恩,保哥儿将来也不必受此恩所缚。
雪雁面带红霞,笑道:“王妃也知道我是个丫头出身,不过仗着旧主人和姐姐的体面,才有今日平安富足,只是不能坐吃山空,当日出阁也颇陪嫁了几两银子,便想多买几亩地,却听一般人买不到什么良田,因此便请王妃给我做主,打发人替我买几亩地可好?”
不管是京城,还是别的地方,但凡良田大多皆是被权贵所占,欲求而不得,如今得此机会,雪雁自不肯嫁妆银子空置,既达到了目的,也不会让忠顺王妃觉得自己居心叵测。
忠顺王妃闻言一怔,吃惊道:“你就只有这么一子心愿?”
雪雁头笑道:“我们现在衣食不缺,也没人敢欺负我们,因此就想为子孙计,多置办一些家业,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忠顺王妃本以为雪雁会狮子大开口,或是给赵云求个官职,或是求什么荣华富贵,最不济也该求些金银珠宝身外之财,没想到她唯一的请求竟是请自己府里出面,用她自己的嫁妆银子置办庄田,不禁出了一回神。
嫣然见状,心中一笑,忙插口劝解忠顺王妃道:“雪雁就是这么个性子,王妃答应她又何妨?横竖于咱们并不费事。她如今既无所求,明儿她遇到什么难事,咱们知道了就算她不来求,咱们就不能伸手相助了?”
忠顺王妃连忙头称是,笑道:“正是,我竟糊涂了。你想买哪里的地?”
雪雁抿嘴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好,京城的地离家里近,但是江南却是鱼米之乡,各有各的好处。王妃替我瞧瞧,我嫁妆银子虽不多,倒也有两万余两,能买下不少良田。”
林如海留给她一千六百两金子未动,赵云的聘礼是三千两银子,还有平常各样继续进账,她现今足有两万两有余,平常放在家里也不甚放心,跟赵云挖地掏墙,都不如置办良田房舍有个进项,赵云因这些是她的嫁妆银子,便叫她自己做主,自己不插手。
忠顺王妃想了想,道:“你若有意,倒不妨等等。”
雪雁闻言,面带疑惑之色,她自恃这件事情于忠顺王府而言只是事,如何还要再等?
忠顺王妃笑道:“去年朝廷里处置了许多官宦之家,其中甄家为最,他们这些人家里的家产查封后,除了银子去年冬天和今年开春先赈了灾,其余房舍庄田商铺珠宝古董绸缎等等东西都封着尚未变卖,不如等朝廷什么时候料理这件事,我们再给你想法子买地,甄家的地都是好田不,每每朝廷处置罪官家产,官价要比市面上便宜几倍。”
这件事雪雁不曾听,诧异道:“去年罪官家产尚未处置?”
忠顺王妃了头,叹了一口气,道:“往年罪官家产都是早早料理的,多被官宦之家一抢而光,皆因比市面上便宜许多。只是今年倒是奇了,至今尚未料理,开春有两处雪崩之灾,西海沿子那边又打了几回仗,国库急着用钱,幸而旧年从甄家抄出光银子就有四五百万两,加上其他人家抄出来的,林林总总约莫上千万两,倒也支应过去了。”
雪雁听了,不觉一笑,往常听于连生形容,她便觉得长乾帝是极精明的人,倒也不是贪财,也不是气,而是懂得精打细算,不会被臣下哄骗,他从于连生嘴里知道外面许多事情,自然不愿将查抄来上千万两的东西折个二三百万两。
雪雁确实没有猜错,长乾帝正是有此想法,已将此事交给了掌管户部的周元,让他想方设法,将甄家上千万的家产至少折出□百万两银子来充入国库。
周元本是个读书人,不精于此,近日忙着国丧,闲暇便想着如何解决。
雪雁此时并不知道,只是笑道:“横竖我们也不急,略等等也无妨。”
忠顺王妃听了,对她愈发生出几分喜欢,不为别的,单为这一份玲珑剔透的心思,笑道:“你放心,明儿朝廷料理这些东西,请我们王爷亲自吩咐下去,给你留些好的。”
雪雁听了,再三道谢,道:“到时候还请王妃早些儿告诉我一声,我再跟周大奶奶。”
忠顺王妃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雪雁笑着与她解惑道:“当年我们老爷去后,家业都是荣国府琏二爷料理的,其中有价值十万的商铺庄田以五万两的价儿卖给了甄家,半卖半送,一晃眼就是几年过去了。我料想周大奶奶知道了甄家家业折变的消息,一定愿意拿钱出来将自家的家业买回来。”
雪雁最知黛玉,横竖她的钱也是白放着,倒不如置办了庄田商铺,年年有进项。
忠顺王妃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
嫣然笑道:“难为你遇到什么好事都想着林妹妹。”
雪雁只是一笑,忠顺王妃却答应了,只将来这些东西折变时便打发人告诉她。
在这时,忽听外头已将那些拐子悉数带来,王爷已经亲自审讯去了,忠顺王妃脸上立时便显出几分怒色,道:“这些拐子,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嫣然和雪雁都赞同道:“正是,也不知道害了多少孩子,害了多少人家。”
雪雁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忠顺王妃道:“好孩子,你有话尽管,咱们也不是外人了。”
雪雁谦逊了一句,道:“这样的拐子都是一伙儿的,行事那样果断老辣,从前也不知道拐卖过多少孩子,想必有不少保哥儿这样的。他们拐了孩子,有抚育之地,也有所卖之处,不妨请王爷重刑审讯,查一查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人逍遥法外,又把原本拐卖的孩子卖到了哪里,知道了地方,去几个人找找,哪怕找回来一个孩子,也算是积了德。”
忠顺王妃听了这话,不觉想起自己险些和外孙就此天各一方,心里对拐子恨之入骨,忙命人去将这话传给忠顺王爷知道,果然审讯了拐子,后来又抓了七八个拐子,救回二三十个尚未被卖的孩子,从前被卖的孩子也找回来两三个,却是后话不提。
雪雁又陪着婆媳两个了几句话,便即告辞。
忠顺王妃有心让女儿亲自去重谢她,只送她到二门,宁安郡主得知他们离开,亦匆匆出来,拉着雪雁的手感恩戴德,道:“明儿我亲自过去谢你。”
雪雁连称不敢,出来与赵云会和,早有人抬了车厢过来,出门后方套上马。
夫妻两个在车中起此事,都不觉感慨万千。
赵云叹道:“倒不如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好,如今为了这些事,弄得像什么?夫妻不像夫妻,主仆不似主仆,亲家不是亲家,偏其中还牵扯到宫里的贵人,真真可笑。”
雪雁笑道:“你这话,就不想着人家得的好处?”
赵云一怔,随即好笑起来,去挠她胳肢窝,道:“什么好处?我只看到家宅不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样的人心不正,意不诚,便是有些好处也只是眼下,难得长久。”
痒得雪雁连连告饶,头发都散了,钗环也松了。
闹了好一会子,雪雁方坐直身,随手挽了挽头发,扶正钗环,道:“今儿王妃日后有难处找她,我先求了她,用我的嫁妆银子置办几亩地,也不至于坐吃山空,你不怪我罢?若是我不求这个,想必能给你求个前程来。”
赵云扶着她肩,道:“如此甚好,横竖我们只是尽心而为,本也没想过得什么好处。”
雪雁听了,微微一笑。
回到家里,已经是午时一刻了。
兰和翠柳等人都站在门外同长氏豆母等人坐在树荫下话,瞧见观月赏风驾车回来,便知雪雁和赵云回来了,连忙迎上来,道:“大爷和奶奶怎么去了这么些时候?”
当初夫妻两个救下侯保时,并未将侯保的身份告诉她们,是以不知两人去了忠顺王府。
雪雁和赵云下车,忙见过长氏和豆母。
雪雁又谢过豆母,笑道:“昨儿晚上要了豆子的衣裳,明儿我给他做一身精致的。”
豆母忙道:“不过一身衣裳,算什么?何必这般生分。”
雪雁道:“我给豆子做的,也不过就是一身衣裳,赶着暮春给他,夏天好穿。”眼下已进四月,月底方是初夏,这些日子尽够他给豆子做两身精致衣裳了。
豆母知她不难不于此,也便不再推辞。
李婆子等人早已预备好了午饭,在灶上热着,闻得两人回来,忙出来道:“大爷和奶奶回来了,竟是先吃饭罢。”
雪雁忙让长氏和豆母,两人都笑道:“家里早预备好了,不留了。”
完,遂各自回去。
赵云和雪雁进屋,洗了手便坐下吃饭。
雪雁吃了半碗白米饭,忽然道:“咱们每月不必送老爷子和老太太一些钱粮?我就像是忘记了什么似的,这会子才想起来。”
赵云已经吃完了两碗,又叫人添一碗过来,闻声道:“除了三节两寿,每年都是年下送去,二十两银子,三百斤米,三百斤面,五百斤木炭,再加上一些酒肉衣料心。”
到这里,提醒道:“六月二十是老太太的寿辰,你别忘记了。”
雪雁头,记在心里,道:“吃完饭你跟我好好,两边老爷子老太太的生日,和每年该给的银钱东西,还有左邻右舍谁家过寿的日子,我好心里有数,祖父祖母这边送东西,外祖父外祖母那边也不能缺了,先吃饭,一会子再。”
赵云笑了一声,答应了。
吃过饭,二人便去书房里,赵云拟了单子给她。
雪雁一一看毕,将最近一二个月的日子都记住了,然后命兰收在妆奁里。
过了月余,京城中文武百官并诰命等送灵回来,便得知一件石破天惊的消息,乃是忠顺王爷上书,直言弹劾侯家宁安郡庐妾逾制,家常所用有许多御用之物,又云自己是亲王爷,自己女儿是郡主都不敢用,一个姬妾居然能用,实在是匪夷所思,一个荣家旁支之女已然如此,何况荣家乎?于是直言弹劾荣家教女不严等罪。
荣奎顿时目瞪口呆,实不信一直无权无势的忠顺王爷竟然敢弹劾自己。
三等公更是吃惊不已,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毕竟不是自己儿媳妇和荣氏所为,没想到忠顺王爷忍到送灵之后方才发难,逾制,这可是大罪啊!
听忠顺王爷一句一条的罪过,虽然大多是荣家的,但三等公仍是冷汗淋漓地跪倒在地。
长乾帝闻言却是大喜过望,他正愁如何料理荣家,眼下因是国丧,未曾动手,怕朝臣恐慌,自己的叔叔送来这样的把柄,无损于自己的威名,岂不妙哉?
很快,长乾帝便下了旨意,查抄宁安郡马姬妾荣氏房中,果得许多违制之物,立时赐其死罪,又斥宁安郡马作为宗室郡主之夫,却未能遵夫妻之道,去郡庐职,又云侯鑫教子无方,未能修身齐家,然看在乃是荣家之故,只夺去其职,闲置家中,其妻亦去诰命。
侯家得此消息,三等公夫人立时进宫求见皇太后,请皇太后给他们求情。
皇太后却知长乾帝不曾处置三等公和三等公夫人,不过是因为自己之故,如此已经网开一面,便是她亦不敢为兄长侄子求情,涉及到了朝政,倘若忠顺王府再来一句藏匿细作,那一家子只有死路一条,只得安慰三等公夫人道:“好歹没有伤了性命。”
三等公夫人听了,心里顿时凉透了,暗恨侯鑫夫人和荣氏作孽,连累家中子孙。
雪雁得知后,却道:“胆敢那样对待宁安郡主,活该有此下场。”
赵云道:“侯家只是事,圣人的目的乃是荣家。”
雪雁笑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忠顺王府也算是给了圣人处置荣家的名目,处置侯家乃是圣人投桃报李。我且问你,荣家可已经处置了?是否和甄家一样下场?甄家牵连官员虽多,只怕还比不得荣家牵连者众罢?”
赵云犹未回答,便听黛玉打发人来请雪雁过去,又有周鸿请赵云过去。
雪雁已与黛玉有月余未见,自是十分想念,遂换了衣裳,夫妻两个坐车过去。
刚进京城,雪雁便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氛,许多人都不敢在街上走动,她看向赵云,赵云亦是面沉如水,忙命观月驾车只管往周家去,路过一条街道,便见街道那一头传来无数吵嚷之声,雪雁悄悄揭开窗帘观望。
只见一车一车的箱笼等物络绎不绝地从街头运过去,无数大车过后,又是服色依旧鲜明的高门奴仆,一个个蓬头垢面,用绳子绑了一串,被士兵押解过去,从前的张牙舞爪此时悉数不见了,唯有一脸惊慌失措。
赵云只看了一眼,道:“这条街道那一头便是荣家,是荣家道,这些都是荣家的。”
雪雁静静看了一会,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们往日何等狐假虎威,今日荣家一败,他们落得官卖的下场,倒比主子们还好些,卖出去了还是做奴仆,不过是从这家到那家,倒是荣家的主子们或是入狱,或是官卖,都得不了好。”
赵云面色淡淡地道:“他们既享受了权势带来的荣华富贵,便该受到一朝倾覆之后所带来的苦难,别觉得他们家有谁无辜就可怜了,到底,他们吃的穿的不都是从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血汗?不然,天底下何以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雪雁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知晓,他们总不能享受了富贵,却不愿意忍受贫困。”
正着,车行到周家门口,已有人请了进去。
黛玉见到雪雁,叹道:“你来时,可见到荣家抄家了?”
雪雁道:“见到了,我们路过时,东西和下人还没押完呢。”
黛玉听了这话,道:“今儿天还没亮,旨意就下来了,命我们老爷带兵去抄荣家,又有无数禁卫军看着,不许查抄荣家的士兵官吏贪污一件东西,荣家一干大主子皆押入大牢候审,家里的下人先登记在册预备明儿官卖。”
见黛玉面色苍白,显然想到了不知道荣国府是否也会落得如此,雪雁忙走过去安慰道:“荣家如此,乃是自作自受,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黛玉苦笑道:“愈发觉得心中不祥,先是甄家,又是荣家,也不知道外祖母家如何。”
雪雁知她本性聪颖,一时无话劝解,便岔开道:“姑娘今天叫我来做什么?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因姑娘去送灵了,便没有告诉姑娘。”
黛玉忙问道:“什么事?我找你,也有一件事。”
雪雁将自己救了侯保,又求了忠顺王妃买地等事了,道:“我想着,姑娘的银子放着也是白放着,倒不如把咱们家的地和房子铺子买回来,岂不是比别的强?”
黛玉听得惊心动魄,道:“真真你们胆子大,也亏得赵先生有本事,方救了这么些人。”
雪雁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碰到了,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黛玉头,不觉想起英莲之事,也跟着骂了拐子几句,复又笑道:“咱们倒是心有灵犀。前儿我们老爷,圣人下旨让老爷想方设法将查抄所得的东西折变出总数的八成来,老爷急得吃睡不安,我知道后,便拿出八万两银子来,先将咱们家在甄家的庄田商铺买回来,既得回了咱们家的家业,也对朝廷尽了心,解了老爷之忧,有我们起头,不定往后就容易些。我还,你手里也有几个钱,不妨趁此机会拿出来置办些家业,你没有,我给你。”
雪雁听了,不觉莞尔,道:“难道竟是老爷管着这些?”
她先前在忠顺王府时如此想只是揣测,没想到长乾帝早交代给周元料理了。
黛玉道:“可不是,圣人只交给了老爷,谁让老爷管着户部呢,户部常没钱,国库里也没有银子,圣人就叫老爷在这上头想法子,东西交给老爷处置。这一回有些艰难,往常罪官家产折变容易,乃因只折变了二三成,这会子竟是八成,那些人便舍不得这些钱了。”
雪雁笑道:“老爷竟真的无计可施?”
黛玉头,叹了一口气,道:“为此,太太还从公中拿两万两银子出来置办呢。”
雪雁道:“有了老爷太太和姑娘以身作则,外面也不好意思再用二三成的钱来买下这些东西了。这些东西的价钱虽比往年贵了几倍,但比市面上又都便宜许多,且甄家的东西都是上等之物,他们如今只是观望着,等有人起了头,便会不约而同地出手了。”
甄家很多房舍良田都是巧取豪夺得来的,都是上上等,许多官宦世家有钱也未必能在一时之间得到这样好的良田房舍商铺,因此雪雁料想即使官价是八成,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黛玉见她亦赞同此举,心中登时为之一宽,笑了起来。
雪雁想了想,开口道:“姑娘只管买下咱们自己家的家业,我若要买,还是得劳烦忠顺王府,因此就不必姑娘费心了。”
黛玉头道:“也好,忠顺王府为你办了事,安了心,便不必担心你挟恩图报了。”
雪雁笑道:“我正有此意。”
忠顺王府如今冷眼看着侯家一蹶不振,看着荣家树倒猢狲散,牵连无数官员纷纷查抄入狱,一时之间,满朝文物竟空了三成,但是迅速便有新官就任,丝毫无损朝堂稳固,直到十数日后,荣家罪名尚未定下,仍在朝议,周元先料理甄家之物,张榜贴告,作官价折变。
一时京中之人都道:“这周大人何等清雅的人,如今也在意这些黄白之物来,莫不是因为户部的尚书坐久了,便沾染了铜臭味道?往年罪官之物哪件不是一二成的价钱便买了回来,都想着这样,谁承想这会子竟要八成,当我们是傻子呢!”
忠顺王爷略一思忖便知其中缘故,暗叹长乾帝好算计,遂叫王妃告诉了雪雁一声。
雪雁早已与黛玉商量好了,便与赵云将银子送到忠顺王府,由忠顺王府出面,先买了两个庄子,一个在京城附近西山下,约有二十顷,一处在江南,约有四十余顷,因是作八成之价,共计花了一万八千余两,剩下二千两买了甄家在京城的一处宅子,前面连着铺面。
忠顺王府趁机也添了几万两的家业,这些是给雪雁买的,当日便过到了雪雁的名下。
良田放在赵云名下能免税,但是夫妻二人都觉得八景镇的良田托在赵云名下,乃因人情,方不好婉拒,赵云心里仍是愿意和百姓一样,哪怕仅仅是为国库增添一税收,也是一番心意,因此便商议着放在雪雁名下,按规矩交税。
雪雁自己不难于此,也觉得如此方能心安理得,何必非要逃税。
紧跟在忠顺王府之后的便是周鸿替黛玉将原来林家的房舍庄田商铺买了回来,共花银八万两,又为本家公中置办里两万两的房舍庄田商铺,另外黛玉还出了两万两叫他给自己买下不少名家真迹书画法帖古籍等物,留给子孙比之金银珠宝更显风雅。
别的达官显贵见了,虽然仍旧嫌贵,但是总比没有了强,许多庄田房舍商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于是争先恐后地派管家去买回来,唯有一些衣裳绸缎布料等乏人问津。
他们动手买的时候,雪雁已经和赵云稳稳当当地坐在家中看着房契地契笑得合不拢嘴。
雪雁心中早估算过了,三千多亩地,即使他们的租子比旁人便宜些,每年也有三四千两的进益,总比那些钱放在手里还得担心的强。
赵云含笑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模样儿,想同她商议如何赁给佃户如何去收租时,忽听外面兰过来通报道:“有个大家太太来找奶奶,并不认得。”
赵云连忙回避,雪雁亲自过去。
门外是个穿着大红棉纱袄松花背心的丫鬟,打扮得十分富丽,见到雪雁,忙福身一礼,问道:“尊驾可是赵家大奶奶?”
雪雁头笑道:“正是,不知是那个府上的?”
完,便看到门口停着几辆车,后面三四辆像是下人乘坐的,早有一群丫头婆子站在车下,围着头一辆青绸翠幄车,并没有一个认得的人。
听到雪雁的声音,那个丫鬟立时递上帖子,然后回身打起车帘,扶着一个中年妇人出来,那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眉目姣好,气度超然,却亦非雪雁所识,忙打开帖子,不觉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