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珠现在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十四岁就嫁进了宋家,进门没多久就有了孩子,比木兰将近二十才生了阳阳要早得多,但就是这样,她的儿子也才五岁,女儿才三岁。
现在并不是农忙时候,宋父宋母就一边在家干些闲活,一边照看孙子孙女,两个儿子则到镇上打短工,儿媳妇回娘家那边。他们知道,现在苏家已经不一样了,要是儿媳妇真的能求得一个入学的名额,那以后他们家的负担会轻很多,所以对儿媳妇三天两头跑回娘家的举动他们并不反对。
今天儿媳妇一早回来,然后就带了女儿出去,两位老人并不担心,这么多年他们看得很清楚,苏珠的脾气虽然有些不好,但何女儿在一起时,吃亏的总是她。这儿毕竟是宋彩莲的家,以后她出嫁还要靠着哥哥嫂子,宋父宋母觉得聪明的宋彩莲也不会太过欺负儿媳妇的,所以并不担心。
更何况,女儿很喜欢儿媳带着她去苏家庄,以前这样的事也是经常,但今天,两个人才牵了孙子孙女出来玩,就有人跑来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宋彩莲自卖自身,要去当丫头。
宋父宋母只觉得被雷劈了一般,宋父脸都涨红了,一口反驳道:“这不可能,我们家又不缺吃少喝的,你们不要乱说。”
来报信的村民见宋父不信,也有些生气,“这事大家都知道了,是苏家庄那边传过来的,那位苏家的姑奶奶还说要问过你们的意见,可你们家采莲说了,这是她自愿的,不愿意让你们担心,还说她之所以自卖自身,是为了拿钱给她侄儿念书的。”那人说完看了一眼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孩子,微微不满道:“大叔也真是的,就算是想送孙子上学,也不能将女儿给卖了啊,听说这事还是你儿媳牵的线呢。”
宋父涨红了脸,脑海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孙子,这孩子正拿了一块饼干放在妹妹的嘴里,眼睛虽然巴巴的看着,却一直在小心的喂妹妹吃完手中的饼干……这些饼干是儿媳妇从娘家带回来的,儿子儿媳舍不得吃,给他们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留下,他们两个老人更加舍不得吃,给女儿和小儿子送了一点,其他的都给孙子孙女留着了……
农村吃的不好,孩子们都馋,但孙子吃完这些,却不会去抢妹妹的,虽然眼馋得不行,却只会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然后在妹妹的饼干掉下来的时候接住再塞进妹妹的嘴里……
宋父眼热起来,心软的一塌糊涂,这是他的孙子,是他们宋家的长孙,可不能让他背上对不起小姑的名声……
想到这里,宋父坚决道:“这不可能,我们都已经在给采莲相看人家了,你们不要胡说,我儿媳妇对我女儿怎么样,村里都有目共睹,她怎么可能卖掉采莲?你们要再胡说,就和我去里正那里分辨。”
那人很不屑,“分辨什么?里正现在都被叫过去写卖身契了,我就是从苏家庄那边回来的,听说苏氏要有族田了,请了里正过去吃饭,我看见有人去请的里正……”
宋父身子晃了晃,宋母见老伴脸色不对,忙扶住他,她也不相信女儿会自卖,女儿要真有那个为家里牺牲的心思,之前就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了,可要说儿媳妇卖了女儿,那就更不可能了,儿媳妇被女儿卖了她还比较相信……“老伴,我们去亲家那里看看就知道了,你千万别着急。”
宋父想想也是,正想转身离开,就听见报信的那人自己嘀咕道:“其实卖身也不错,那李家都是年轻后生,家财丰厚,还有当官的,我要是有个长得漂亮的妹妹,我也叫她卖身……”说着对着宋父喊了一声,“宋大叔,你要去就赶紧去吧,不然写了卖身契过了明路,到时候可就晚了。”说着哼哼唧唧的走了。
宋父宋母则对视一眼,心中好似都有些明白了。
宋父手微抖的抱着孙子回去,将孙子孙女托付给堂弟,就和妻子急匆匆的赶去苏家庄。半路上就遇到了苏家庄过来请他们的后生。
来请人的是周大福请的一个苏家后生,两个村子离得不远,双方都认识,从他嘴里,宋父隐约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经过,听说女儿当着众人的面说,是为了侄子念书才自卖,还在人家推辞拒绝之后一再坚持的时候,宋父就气得差点晕过去,就是宋母也心痛难当。
一开始宋母没想到孙子名声那一层,回去的时候老伴提了一句,她自然也知道,孙子以后要念书,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此时听见苏家庄的人这样转述,宋母对女儿的那点感情更淡了,但看见老伴这样,宋母不敢露出异色,生怕宋父更加生气。
两位老人急匆匆的赶到苏家庄。
此时还没到中午,一进到屋里,宋父的目光就先落在了宋彩莲身上。
宋彩莲看见父母真的来了,脸色微变,她有些局促的起身,正想如何将这事不动声色的栽到苏珠身上,就见宋父几步上前,扬手就给了宋彩莲一个嘴巴。
宋父力气大,宋彩莲没有准备,一下子就被宋父打得摔倒在地上,她头一懵,有些愕然的看着父亲。
“逆女!”宋父手指微微颤抖的指着女儿,他本来有许多的话要说,但真正面对着这个女儿时,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骂出一句“逆女”。
宋母也眼睛带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好似有些不认识她。
本来嘴角含笑的周大福见了倒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自认他还有几分识人的本事的。
宋父宋母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与苏珠和宋彩莲完全不是一类人。
原先见了宋彩莲和苏珠,周大福只以为宋家都是一样的人,不然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和娶这样的儿媳?
现在知道可能是儿女不孝,周大福倒有些可怜他们了。
苏珠被公公的怒火吓到,没企图上前求存在感,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倒是三伯母上前拦住宋父,将宋彩莲从地上拉起来,嗔道:“亲家有什么话慢慢说,可不能打孩子。”然后又拍拍宋彩莲的手,道:“好孩子,你也别怪你父亲,当父母的哪有不心疼儿女的?他也不过是担心你,快将原来卖身为奴的话收回去,就算你不听你嫂子的,你爹娘的话总要听,你别以为当丫头是多好的事,那是伺候人的活,去了生死不由自身,以后婚假更是主子做主,你又签的是死契,这一去,以后子孙后代就都是奴才……你呀,也想想你爹娘,以后要见你,还得通报一声,得了主家同意才行,你们宋家又不缺你那一口吃的,何苦做这样的事?更何况,你这一去,置你哥哥和你侄子于何地?让他们以后怎么在村里站稳脚跟?”
三伯母这些话说到了宋父宋母心坎里,他们看了一眼低头站在一旁的儿媳妇,都以为她是受了委屈,其实苏珠只是在掩盖自己眼里的怒意而已,公婆来了,小姑要卖身已经成为了不可能。
“亲家母呀,我也不瞒你,我两个儿子还有你们家苏珠都是好的,可都是一样的水米,这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宋父跟女儿接触少,感情也没那么对两个身后,但宋母不一样,女儿是她一手带大,又是她在教养,虽然她比较看重两个儿子,但对儿女的感情都是一样的。
三伯母看了一眼苏珠,也是悲从心来,感同身受的落泪点头,“是啊,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呀。”
这句话一出,连着一直旁观的周大福都态度放软了,人人家里都有一个熊孩子,周大福家里的熊孩子就是周春。
周大福自认为对这个女儿很好,处处为她考虑,但这孩子就是觉得父母对她都不好,疼爱弟弟多过自己,平时与他们顶撞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的与弟弟周冬作对,可以说是周家的头疼所在。
偏偏她在太太那里还伺候好,现在太太是到哪里都带着她,周大福就算要教训这个女儿也不敢太过,倒是把周春的胆子给壮大了。
周大福看了宋父宋母一眼,心中暗自改变策略,觉得教训还是要改的,不过重心可以再倾斜一些。
“爹,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想签死契,我就想签几年活契,得了钱,侄儿再过一年两年的可以去上学,我每个月还有月银可以寄回来……”
“放屁,你那点钱抵什么用?而且你不用嫁人吗?你侄儿上学有你大哥大嫂,还有我和你娘,再不济还有你弟弟,用得着你卖什么身?”
宋彩莲很委屈,低头啜泣,“我只是想帮帮家里。”
宋父看着女儿,几乎要将她的心思戳破,但看看屋里的人,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这种事自家知道就是,实在是没必要宣扬得到处都是。
宋母见宋父没有当众说出,当下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老伴耿直,将女儿的心思戳破,到时只怕女儿再找婆家就困难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