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帝都 皇城——
本就只是倚踏浅眠的重楼猛然坐起身,瞠眼看着熟悉的周遭,白净的额际渗了密密的一层薄汗。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墙角的朝凤铜盏还在默默地吐着泪。
现在还是他人生中万千黑夜中的其中一夜而已。
只是,这一夜,却是让他揪紧了心。
“展风。”他扬手,唤来他最贴心的护卫,“现在是几时?”
“回王爷,卯时已过。”展风拱手应道,抬眼间,就见那人面色苍白,半点血丝都无,忙沏了杯热茶递上。
重楼伸手接过,轻轻吹开水面飘过的绿叶,沉默片刻,抬了眼,问:“郝崖可有消息传来?”
“半个时辰前,雪鹰有带消息回来,说是蓝王爷已抵达郝崖。”展风再道,见他起了身,便拿过外衣替他披上。
“只是这样?”
展风微愕,抬眼便见他如夜般深沉的眸色。重楼一双眼眸本就是浓墨之色,现下又是暗了几分,瞧得人心惊胆战的,连他也不例外,忙拱了手应道:“确实如此,展风不敢欺瞒。”
“是吗?这样便好。”重楼收回视线,拢了拢肩头衣物,举步走至殿外。动作看着是清淡,心底却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若只是这般,那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一切都好。
那又为何,总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在他心底徘徊?
他探指摸着腕际的彩镯,漫不经心地眼往东方望去,就见那连片的黑中,只有那方的灯火通明,映亮了苍天的一角。
“那是……”他不禁拧了眉。
“回王爷,是安乐殿雪嫔娘娘即将临盆。”
“原来是这样啊!”那人轻吐了句,好看的唇缓缓勾起了一个令人不解的笑容,“那么,就要开始了。”
是什么就要开始了?
展风不解地拧了拧眉,最后仍是选择垂手默然站在他的身旁,选择静观这场风云的变迁。
月华渐渐从空中隐去,日光开始一寸一寸地侵占着它所退出的土地。
一只白鸽扑打着翅膀,伴着第一缕阳光降落在重楼摊开的手掌上。
重楼解下白鸽脚上的密信,唇畔的笑容随着他游移的视线缓缓加深。
“如果,这是你的打算的话,就不要怪我了。”长指折好了信,举至唇前,映下一个冰冷的吻,再抬手,又那白鸽重新飞向天空。
“要知道,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仰起脸,笑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云际。
郝崖的卯时,上天终于停止了它的哭泣,散了浓厚的云,露出那轮明亮却是迟来的月。
在与紫蓝两军将领就接下来的布兵计划进行一番激烈的讨论后,洛淮再也吃不消地按着胀痛的额际走出帅帐透透气,只走了两步,就叫那远处银盘下的人影吸去了全部的视线。
那人一身白衣赛雪,一头黑发胜夜,对月举了右手,指间有着独属于星辰的光芒。
他眯细了眼,才瞧清那光芒原是来自于那两指间的一支缺了角的银簪。
那该是属于那个唤作索兰的女子的发簪吧!
他不假思索地抬脚向那人走去,却又在距离她还有几步之遥时生生顿住了身形。
他想起刚才的情形,想起了她缓缓蹲下了身子,拾起地上那折了一角的兰花簪,贴上自己的胸口,大雨让他看不清她那时的表情,可是她蜷缩的身子却再再告诉了他她心中的痛。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安慰她,正如他每次面对重楼一样。她和重楼太过相似,即使遭受重创,他们依然不会表现出他们的痛,让别人无法窥探他们的脆弱,却也无法治疗他们受伤的心,只能仍他们身上的悲哀一拨又一拨地传到自己的身上,却无能为力。
“六哥?”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悬月半侧过身,捕捉到洛淮来不及隐藏的无奈。
“悬月。”避无可避,洛淮惟有颔首上前,就着月光担忧地打量着她的脸色。
“六哥,我没事的。索兰还在等我,郝崖的百姓也在等我,所以我不会有事。”她耸耸肩,露出勉强的笑,看在洛淮的眼里,只是无限的苍凉。
“可是你累了。”洛淮拍了拍自己的肩头,道,“累了就要休息,六哥的肩膀借你靠,不保证是四哥那样香喷喷的,但是保证是四哥没有的柔软舒服。”
悬月忍不住扑哧一笑,不客气地负手靠上那肩头,那上头,果然没有重楼身上惯有的薄荷香味,却有着亲人的味道,一种她最想念的味道。
“六哥,我想回去了,真的,我好想回去。”
她想回去。现在的她,十分想念重楼,想念葵叶,想念小九。尽管那是座让她痛苦的城,可是,她还是想回去。她想,她这辈子是再也离不开那里了。
“六哥,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四哥吗?”
洛淮只觉浑身一震,眼前再无其他,只有出征前那人张张合合的唇。
“六哥?”感受到他肩头肌肉的瞬间僵硬,悬月不解地抬头,就见他脸色已是难看了几分。
“王爷,翁主。”正是洛淮不知如何应答时,那头走来紫军老将殷傲,是如松般挺傲的人物。在两人面前站定,抱拳道:“时辰不早,还请王爷快些决定明日攻城人选。”
“已经决定是要抢攻了吗?”
“正是,羌兵闭城固守,虽不是长远之计,怕就怕在第一个撑不下去的是我天朝的子民。如今,惟有人率先攻入,从里部开城,我军才可及早打入,以解郝崖之危。”
洛淮面色是越加的凝重,袖中右拳紧握,捏紧得是出发前重楼亲手交予的锦囊。
“若是如此,那开路之人必是对郝崖熟悉的人,也必当身手了得。”悬月望着两人,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道:“那,就由我来吧!”
“悬月!”
“翁主!”
两人皆是惊愕万分。
这可谓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任务,正是如此的艰险,这人选才是迟迟难以决定。
“这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郝崖城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悬月坚决地说道,又望向洛淮不赞同的眼,轻笑道:“六哥,我想回去了。”
洛淮凝眸看着她脸上不真实的表情,那明明是笑容,可是她的声音却仿佛要哭出来似的,揪着他的心。他沉默了,他找不到理由阻止她,正如他找不到理由阻止重楼那铤而走险的计划。
-------------------------------------------------------------------
后情如何?今日还有一更,尽情期待《大梦无限(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