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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棋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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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端着药碗进房的时候,悬月正坐在桌边,专心地研究着桌上的棋盘,没有加上外衣,只着了一袭纯白的里衣,头发也只是梳顺而已,散散地披在肩头,几欲垂地。

“翁主,你怎么就这样起床了呢?也不加件外衣,你忘了自个儿还病着么?”秋叶随手搁下手里的碗,立刻拿起一旁的衣裳替她披上。

“四哥他们走了多久了?”悬月头也不抬地问道。

“快四天了。”

她淡淡一笑,将手里的黑子放下,又取出一粒白子紧随而下。本已完成大半的棋局渐有收尾之势。

“翁主趁热把药喝了吧。”见她似乎又要沉浸在棋局里,秋叶忙端起药碗劝道。

“再等会儿。”

“可是……”

“很快就好。”悬月给了她一个浅笑,又看向棋局,手里的棋子似乎下得逐渐顺畅了起来。知道搁下最后一个白字,她才裂着嘴笑了起来,伸手接过秋叶手里的药碗,轻轻吹了几口,“秋叶,在你的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秋叶一怔,不解地问道:“翁主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悬月抬起脸,嘴角依旧勾着那轻浅的笑,“突然好奇而已。”

“翁主是个随和的人。对秋叶甚好,在秋叶的眼里,翁主像是自己的妹妹。”

悬月捧着药碗的手一颤,里头浅褐色的液体轻轻晃动着,“秋叶,你恨过我吗?”

秋叶一愣,随即笑问,“翁主为什么这样想?”

“我听说,我刚来的时候,你曾因为我被打过板子。”

秋叶神色有些僵硬,但仍是笑着答道:“怎么会?那也是奴婢失职,没有做好爷吩咐的事。”

“秋叶,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秋叶有些惶恐地看着浅笑着的悬月,“翁主,你怎么了?”

“四哥应该没和你们说过吧?毕竟他连圣父也没说过呢。当然要查,也查不出来了,毕竟那个地方已经被炸得连渣都不剩了。”

“翁主,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被我的父母卖给一个杀手组织的,我从小就被训练要成为一个杀手,一直被教导着只有杀掉要伤害自己的人才能活下去。”身子微微倾向她,悬月的嘴角仍旧带着笑意,却让秋叶感到阵阵凉意。

她的金瞳灿烂无比,就好象一面新落成的铜镜,秋叶可以从里头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面容,有些慌张,有些无措。“翁主,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悬月坐直身子,轻轻摇了摇头,“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以前的事了。”

秋叶猛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吓死奴婢了。依奴婢看,你还是快点喝了药再睡一会儿。”

悬月听话地端起药碗一口喝完,然后将药碗放在棋盘边上,起身就向内室走去,后头却传来很响地器皿碎裂的声音。悬月止住脚步,却没有立刻转过身去,垂在身侧的两只袖子轻轻晃着,好久,她才转过身来看向正慌着手捡着地上的瓷碗碎片的秋叶。

秋叶慌乱地拾起地上的碎片,见悬月正看向她,那闪亮的瞳有些深沉,眨也不眨地,手立刻在衣上随便一抹,脸上的惊骇还来不及敛去,只得转成僵硬的笑,“吓到你了?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碗而已,翁主你休息吧。”

悬月静静地看着她,不带审视,不带质疑,只是纯粹地看着她,却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手脚连怎么摆放都不知道了。

“奴婢先下去了。”

悬月看着她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行为,看着那扇门被她无意识地砸上,视线这才扫向桌上,那棋盘被撞得有些凌乱,但依旧可以清楚地辨认出一个在黑子簇拥下的白字——“秋”。嘴角不由地苦涩地弯起,指尖颤抖地顺着那白色的子滑动着。

她有些悲哀地想起那日的棋局,那诡异的棋局。明明重楼将会如何走下一步,她都可以准确地预测到,她很清楚自己不该走怎样的一步,可是她却又不得不走那样一步。就像她现在走的路,尽管重楼给了她选择,她却必须选择放弃这份虚伪的幸福。

黄昏的时候,赶行了一整天路的骑队在珠州城外十多里驻扎下来。

珠州位于碧天疆土以南,是整个王朝难得的平原之城,更有“珠光之城”的美誉。重楼一直难以想象拥有这等称号的州城会是怎样的模样,然,在他踏出营帐的一刻,便对这几个字有了深深的感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他想,这句诗说的就是眼前的此情此景吧。

他曾走过碧天的大半疆土,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夜空,好似被推开的深色卷轴,一展无际,遥遥望去,就像与地接在了一起。他也不曾见过这样多的星辰,闪动着银色的光芒,花了他的一双眼,辨不清天上地下。

“四哥,此时不来上一曲,岂不可惜?”随他而出的洛淮鼓动道。

重楼也无意扫他的兴,接过展风奉上的玉笛,吹上一曲悠扬。

洛淮阖眼静听那轻灵的笛声。

重楼自幼便由昭后亲自栽培,诗词歌赋外,一手好笛也尽得其真传。更难得他身处深宫,其乐却是空灵清澈,如无污之水,足以洗涤身心。

蓦的,有琴音自远方而来,其声清脆,落地有声,少了重楼笛声的轻灵,染了些许尘世的繁杂,加了些华丽优雅。

重楼刹时睁开眼,如刀剑一样的凛冽倾泻而出,唇畔笑意愈深,却带了些诡异。他手指挪舞,属于隐士的淡薄不在,蛰伏的野心隐隐萌动。

“那是……”洛淮遁声望去,就见天地相连间,一红衣青年怀抱古琴,足踏星辰的碎片而来。黑色的发,妖娆更胜女子的面容,正是碧天王朝的皇三子赤王濯雨。

濯雨愈走愈近,拨动琴弦的手指不曾停歇,似是执意与重楼的笛声一较高下。

重楼也无意退让,指下音律不曾停歇。

两种完全不同的音色在寂静天地间,明明不相融,却又是那样和谐。就连一直与濯雨无过多来往的洛淮也在此时对他刮目相看。

“四弟吹得一手好笛,二哥佩服。”濯雨放下古琴,抱拳道。

“是二哥谦让了。”重楼同时收去了玉笛,笑着回道,“二哥也是好雅兴。”

濯雨笑着摇摇指,“我是无事缠身,自是落得清闲。倒是那些被撞上门还能老神常在的人才是真正令人佩服。”

重楼眉峰轻扬,道:“那也估计是因为那扇门够硬而已。”

濯雨抿唇轻笑,走近他的身边,凑近他的耳边道:“有多硬的盾就会有多利的矛,小心为好。”

重楼垂眸,初看似有几分触动,抬眼时,那人以转身离去,红衣翻飞,似被夕阳以往的晚霞。

“四哥……这……”洛淮有些担忧地望向他。

濯雨莫名的一番话让他提心吊胆,心有忐忑啊,只怕那宫里头是要出事了。

重楼回以清淡一笑,道:“你又怎知,被利矛攻破盾不是我的期望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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