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重楼早有准备,自他接下西宫的时候,他们父子间仅存的最后恩情也就一刀两断了。
从今以后,父非父,子非子。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父亲会想用一个女人来困住他,想用一个和他母后如此相像的女子来捶打他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老四,你早已过了大婚的年纪,现在既然已经接下了西宫,这婚配之事自然不可再拖延,不过,也不可马虎,先纳了侧妃吧。”
若是他以前还对他的父亲心存什么期待,这一刻,也完全被打碎了。
他撩起衣袍,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说:“父皇,儿臣不会纳侧妃。”
“胡闹!哪一个王孙贵族没有三妻四妾!”龙帝大声斥责着。
“因为,”他仰起了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父亲,“我不要我的妻子像我的母后一样,死于非命。”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上了龙帝的心头,让他重重倒退了几大步,才重新站稳了脚步。
重楼看着他惊恐不定的面色,心中残忍地感觉到了极大的快意。他更加挺直了腰干说:“我不要我的孩子一辈子都活在对我的憎恨之中。”
“你给朕在外头跪着,不纳侧妃不许起身!”
虽说是暖春的天气,外头的地面仍是刺骨的冰凉,谁都可以想象地出那样长久地跪着会有什么结果,只怕他的一双腿从此就要废去了。
只是他没有害怕,他没有犹豫地起身,大步走出殿外,重新重重地跪下,那“碰”地声音响亮地足够让殿内的人听个清楚。
听清楚他的决心。
消息被刻意地封锁了,直到展风摆脱了一干软禁的人千心万苦地回到紫宸宫向悬月报告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悬月立刻提着食物和水赶到了腾龙宫,可是她依然看到了一个憔悴的不象样的重楼。
曾经那么俊美潇洒,风度翩翩的人,此刻乱了发丝,红了眼眶,裂了唇瓣,而被他按住的膝盖,正微微打着颤。
他是娇生惯养的皇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悬月红着眼眶递上了饭菜,他却偏过了脸,抿紧了嘴唇;她有递上水,他也摇了摇头。
于是,她知道了他的坚持。
重楼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其实确实个倔强的人,他决定的事,很少有改变的机会。
悬月哭了,搂着他的脖子无声地哭着,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哭泣的理由,眼泪就这样滑下了眼角。
“你说过,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会离开对方。”用帕子湿了水润了润他早已起皮的唇,她也顺了裙摆跪了下来。
群臣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只是四皇子,那是龙帝的家务事,他们不便插手,可是若是预言之女有个万一,那是谁也担不起的责任。于是,在悬月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龙帝把她宣进了含元殿。
“月儿,你回去吧!”他说。
“四哥的决意一天不变,我便和他一起受罚。”她摇了摇头,拒绝龙帝的恩赦。
“你知道吗?他会受罚的原因。”
“我知道。而且我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圣父您。”
她那双金色的眸子太过灿烂,让龙帝失去了与她对视的勇气。
“朕听说,这几日,你是在老四的房里留宿。”
他的意思,她懂了。
明明是不被相信的预言,竟成了重楼的磨难。那么她呢?是不是留在重楼身边一天,他就有受不完的磨难?
她站起了身,重新在龙帝面前跪下。
“对于此事,圣父不必忧虑。只要圣父愿意收回皇命,月儿愿意终身不嫁。”
“即使是老四?”龙帝阖上了眼问。
“即使是四哥。”
“如有违誓?”
“如有违誓,粉身碎骨。”
门外的重楼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里有些微的闪亮,那是痛彻心扉的痛。
她知道吗?这誓言一过,她将不会再是一个女子,从今以后,她只是作为一个政治工具而存在。
就为了他的固执,值得吗?
“对我来说,如何去存在,并没有那么重要。”她趴在他的背上,疲惫地回道。
他蓦地停下脚步,双手更紧地圈紧了她,背上的仿佛就是生命的重量。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曾经停留片刻的地面,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