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踏进栖凤宫时,里头已经没有一个活物。遍地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遍地的尸首,瞪大的眼里还残留着对死亡的恐惧,张大的嘴里似乎还能喊出凄楚的哀号。
三月十八,黄道吉日,栖凤宫里血流成河。
“皇后疯了。”满地的残状,就是尉辰也看不下去,招来卫兵打算一举拿下栖凤宫,也好早早结束这场内乱,及早还给动乱了百日的天朝一个宁静。
“慢!”悬月扯住他的手臂,金色的眼从大开的宫门里遥望那头凤椅上的梁皇后。
梁皇后正端坐在凤座上,红衣金凤,本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称着如今大去的势头,这般的盛装打扮,倒显得一地悲凉。
当悬月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朱雀殿时,她缓缓抬起了眼,红艳的唇角瞬间噙上了妩媚的笑容。
“终于把你等来了。”她站起身,张开了双臂,宽大的红袖舞开了红色的云雾。
“三哥、五哥已经在承天门拦下了凤军,你的一兵一卒都不会有机会打进宫的。”悬月平静地说着,“你不会成功的。”
听着如此不利的消息,梁皇后不哭反笑,笑得张狂,听在悬月的耳里,却是声声悲凉的叹息。
“即便如此,我得不到的,必然也不会让他重楼得到。”皇后猛地止住了笑,阴狠瞪像悬月,“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天姓重楼表现地再清高,终究也是一个重权重利、逼父篡位的乱臣贼子!”
梁皇后咬着牙一字一句得说着,那般地恨,恨得扭曲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又掩不住对重楼即将的凄惨感到兴奋,兴奋地一双眼都亮了起来。
梁皇后一定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不再美丽。她的仇恨,她的嫉妒折损了自己最后的美貌。现在,天朝最美的女子只剩夜叉的丑陋。
面对这样的梁皇后,悬月不知道自己该端着怎样的心情。
她是那样的恨她,是这个女子,亲手一个又一个得毁掉了她爱的人,是这个女子,累得重楼如今人不人,鬼不鬼。
她是那样的恨她,一路支撑到现在,也就是为了看她如何吞下自己一手造成的恶果。
现在,她做到了,梁皇后已经一无所有,甚至,都有些癫狂。
她还要继续恨她吗?
让仇恨继续下去,绵延不断,然后,有一天,她变成了第二个梁魅姬?
她突然觉得好累,身心俱疲。
她幽幽转过身,梁皇后却突然拔高了嗓门,“要走了吗?你要走了吗?也好也好,去待在那男人身边吧!那张椅子他坐不久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让所有人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是天家的血脉!他重楼不光是个乱臣贼子,还是一个野种!”
悬月猛地止住了脚步,半侧过身,原本缓和的面容这一瞬间阴暗晦涩。
“我原本不打算说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突然发现,对天家的人心慈手软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她冷冷地笑着,举起了右手,宽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和她手里的明黄卷轴一眼显眼,“重楼并不是篡位。先皇打一开始立的皇储就是重楼。”说罢,丢出那张遗照,明黄的卷轴滚了开,清楚地暴露出里头的内容。
尉辰与皇后不约而同瞧了一眼,皆是一怔,没有人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阿月,为什么会这样?”尉辰禁不住开了口问。
他愈加无法理解他的父皇。重楼不是天家的血脉,这是不用置疑的事实,相信皇帝心里也是清楚,断不会立重楼为储。可是,这笔迹,这印玺又都确实是皇帝的。
悬月淡淡一笑。今日,她打开遗昭,何尝不是如此的吃惊!龙帝在重病迷糊时,依然不忘叮嘱她不可立重楼为帝,遗昭上却属上了重楼的名字!她本也是不明白他的用意为何,直到有展望的出现,有凤军的逆袭,才发现一切,原来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没有人会比龙帝更了解重楼,他很清楚重楼对于认定的东西的坚持与固执,那代表着他会不顾一切代价得夺到手,纵使他早先立他人为帝,依重楼背后拥有的势力,自然能在瞬间就将那人毁去,当然,不会累及性命,但必将让那人从此与帝位绝缘,就像风扬一样。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让他放松警惕,再到公诸遗昭之时,由展望动手、或由那道密令,赐死重楼,永绝后患。至于她,说到底也是被舍弃的棋子而已,她若篡改了遗昭,新帝登基,同样不会放过她与重楼;她若力保重楼,展望的出现不但会带来重楼的死亡,也必将给两人扣上乱臣贼子的罪名,一样永不翻身。
重楼漏算了展望,皇帝漏算的却是更多,他没有想到会有展风的以命相护,也没想到其他几人对重楼的臣服。
所以,皇帝注定要输。不是输给命运,不是输给天意,而是输给自己。他太过在乎传承,而忽略了自己孩子心底最真实的渴望,正如他降旨命千翡陪葬一样,狠狠丝烂了每个人的心。
他忽略了,比起冰冷的权利,人更需要的是情感的温暖。
“不会这样的!”皇后脸色顿变,原本还有些的得意已经变成了惊恐,仿佛正在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惊恐。
“梁魅姬,你知道吗?其实,父皇从未想过要把皇位给小九,一直未想过。”悬月觉得她很可怜,却不值得同情,“父皇真心想要传予皇位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对他来说,是谁都好。只是大哥、二哥都已经失格,五哥失踪,小七早夭,小八残疾,而六哥和小九却是的确没有考虑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先皇看得明白,他们两个有多爱四哥。”
皇后呼吸一窒,踉跄倒退了几步。
没有想到,自己耗费了多年的心血换来的竟是“从未想过”四个字。
梁皇后仰面大笑,“我不会输的!天姓悬月,我要你废除重楼,扶持我儿上位!”她大吼一声,从凤椅后扯出一双手被缚之人,桎梏在胸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