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不是很安稳的人突然坐起身,扶着床头痛苦干呕。
“公主!”闻声过来的葵叶扶起她的身子,边拍抚着她的背给她顺顺气,边拿过帕子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公主,你不要怕,没事了。”
悬月不忍她为自个儿担心,扯出一个微软的笑:“我没有害怕,只是……”她想到那扭曲的婴孩,捂嘴,想吐。
“若是想吐,就吐出来,会好过一些。”
悬月摇头,抚着肿胀的太阳穴无奈苦笑。那顿晚宴她本就没吃什么,现在是想吐也没东西可吐,尽吐些酸液出来。
“那喝口水压压惊吧!”
她无力地摆摆手。再喝也是再吐,她受不了了。
“现在情况是如何?”她只记得那孩子在自己眼前断了气,慌乱中又听云雁落说什么,内容也没听清,就被他一掌打昏了。
“我以为你出去走走还会回来,便在宴场上候着,前头怎样,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席到一半,有人跑到圣上跟前说了什么,圣上瞬间大怒,领着众人赶到翠微宫,就见到雪娘娘抱着那绞成一团的婴尸坐在地上哭,云先生满身都是血,而你就昏到在那里,把大家都吓坏了。雪娘娘一口咬定她把孩子交给了你,是你害死十皇子的,云先生说进屋时你就昏倒了,他是最后抱孩子的人。”
“云雁落人呢?”
“被圣上摘了顶冠,打入天牢了。”
“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抱着他,他一直在哭,我就哄他,然后云雁落说孩子不对,然后……”她垂了眼喃喃自语,拼命思考着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最终想到的却还是那孩子的暴毙,还以着那般可怕的死法,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掩了嘴又想吐。
“公主,”葵叶四下看了看,凑近她小声说,“这话暂时不可说。很明显,是有人要心嫁祸,幸好云先生及时识破,替你背了锅。你要冷静下来,才能救云先生啊!”
悬月,你不可以有事。
当时,她的脑海一片混乱,只有这句话,清清楚楚。
只是,云雁落啊,他为什么要救她,她希望他死,他却用自己的命来换她活。即便他是受了重楼的托来守着她,可他到底也是龙帝的亲子,又是为了什么,让他甘愿做到这个地步。
“葵叶,我们去天牢。”百思后仍是不得其解的悬月弹了弹指,作出了决定。
云雁落屈膝坐在石床上,虽然背后靠着的是冰冷刺骨的墙面,狱吏送来的是难以下咽的饭菜,但在他看来,情况还不是很糟糕,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龙帝并没有立刻将他推出午门。
他不是那么简单就容易死去的,从懂事起,他便知道,即使痛不欲生,即使这个身躯破败不堪,他依旧会活着,也必须活着。
他无奈把玩着手边的枯草,抬头透过这牢房中唯一的窗户望向夜上明月。没想到那月是明亮,乍看之下,形状却有些奇怪,再细看才发现是被道黑影挡去了大半。
来人很明显穿上了夜行衣,脸也蒙的严实,只有一双眼露在外头,是诡异的红色,不知是不是叫那火光称的。
那人来得突然,又是悄声无息,云雁落倒是没被吓到,丢去两手的草杆,走近窗口,就近看着那人,唇角扯了抹淡淡的笑:“没想到你会来。”
那人垂了眼,沉默了片刻,又抬起眼,两瞳确是令人诧异的赤红。
“没必要自责,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你,我也有我的打算。”他探出手轻拍他的颊,“倒是你,不该停了碧荷的。”
“我会救你出去的。”那人肯定地说道。
“这倒不必勉强。”他收了手,耸耸肩,“虽然只有一半的血统,你也算是个梦见,该是知道,虽然不是永远,但起码,现在我是不会死的。”
“可你也说过,所谓预言数术,只能指明大概的方向。除了天道伦理、生死姻缘,其它都因人的选择而存在变数。”
“但是,我是梦见,是司掌未来命运之人,上知过去,下见未来,作为代价,我此生注定苛苦,永远得不到我想要的,连以死解脱也是不允许。在此刻,我还是不会死。”他负了手,再道:“只是,我怕,排了这局棋的人目的也不是要谁的命。”
“他要的是一个进展。”那人冷笑接道。
“他要的是秘密不再是秘密。”云雁落含笑望向那人一双赤红的瞳,“只怕,我的身份已被猜出了八分。”
那人的眼虽是赤红如炙火,眸光却冷冽如冬风,片刻后,又是开始的淡漠。
“猜测终是猜测,真实往往是被埋没的。”
“但是猜测却比真实更是可怕,”云雁落摇头道:“尤其是悬月,她资质虽高,以往却是被你保护的太好,这深宫黑暗,她还是摸不透的。眼下这步棋若是走错,便是遂了他的愿了。”见他眼色依旧平静,未有表态,索性一语道破:“你该是去提点她一下的。”
“月儿打小就是聪明,知道以后的路该是怎么走。”那人神色平静,语气也无起伏,似乎当真是放下了。
他心底到底怎么想,云雁落心里却是清楚的。梦见一脉血缘到了这一代也就剩了他们两人,彼此虽不是心灵相通,但也能猜出个大概。不由再拍那人冰冷的颊道:“相信我,你并不是真正的梦见,属于梦见的命运并不会在你身上兑现,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不需要放弃。”
“洵玉,我在乎的并不是梦见肩负的诅咒,对于月儿,只要她平安就好。”
“若是她走错这一步,天下就是我的。你当真不在乎?”
“天下究竟为谁所有,我并不在乎。我要的,也只是他的痛苦而已。而天下交给了你,最后能让他更痛苦。”
这话让云雁落有当头一棒之感。
他突然觉得,离开悬月的同时,重楼也在离开自己原本一颗柔软的心。
而这,是不该发生的。
“重楼……”他张口欲劝,却叫幽长暗道上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吸去了全部的注意。
“重楼!”他低声警告,那人点头飞身离去,他这才放心转身,就见几人在牢外站定,其中一人青衣金凤,两手交握时,带动了袖上精绣凤鸟的两翼,好似展翅欲飞。
他想,他见到了自他踏上天朝疆土便想见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