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得凉了起来,满院的花儿也凋谢了,仅留着空丫丫的枝头,点缀着这愈发冷清的紫宸宫。悬月跨出屋子,轻轻地呵了口气,顿时一团白雾腾起,她傻傻地伸出手指触向那团逐渐消失的白雾,却是径自穿过。一时玩性大起,悬月又跨出了几步,接连地呵了好几口气,傻愣愣地看着这些没有实体的白雾一点一点消散。
“月小姐,”秋叶福了福身子,左臂上挂着一件紫色的披风,“天气凉了,小姐还是不要在外头逗留太久才好。”
“我不会生病的。”悬月偏头回了她一个微笑,又继续着她稚气的游戏。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秋叶微微一笑。四爷从未交代过悬月的身份,却是对她照顾有加,这确实让宫里头好些小丫头心里极度不平衡,更何况,她自己还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挨过板子,要说不讨厌她,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长时间与她接触,就会发现,这为有着传说中金眼睛的女子还只是个孩子,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会喜欢一些小东西,会幼稚地因为一点小发现而开心不已。若说她刚来时,还有点阴郁,这段日子跟好脾气的七爷处下来,着实开朗不少,已经让人不自觉地想去关心她。
“小姐,是人都会生病的。”秋叶将手里的披风围上她的肩,抽出绳子系好,“七爷就病着呢,流爷还没回来,太医开的方子总不见效,着实让人有些担心呢!”
“霁阳病了?!”悬月陡然失去了笑容,一把拉过秋叶的手臂紧张地问道。
“恩,”秋叶愣愣地点点头,“小姐不知道么?七爷从昨晚起就咳个不停,太医说是天气一下变凉的缘故……小姐!”
还没等秋叶说完,悬月已经拔腿跑向了藏冬殿。
替我照顾霁阳,他的身体不好。
悬月边跑边懊恼地敲着自己的头。她怎么就忘了呢?就因为这些日子来霁阳总是陪在自己的身边,总是健健康康的样子?
太医开的方子总不见效……着实让人担心呢……
心里头涌上了一股极不祥的感觉,那张张没有生气的面孔竟在隔了有半年之久的现在有一个一个冒了出来,让她的心不由地揪紧。看到那扇雕花木门近在眼前时,悬月更是加快了步伐冲了过去,用力地推开那扇门。
“霁阳!”
床上正忙着藏手里糕点的霁阳看见是她才松了口气,给了她一个白眼,拿起一块糕点继续往嘴里塞,“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哪个臭奴才把四哥招来了呢!”
悬月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一块接一块地吃着糕点,胃口很好的样子,“你……不是病了么?”
“我是病了啊,”霁阳晃晃脑袋,扬扬手里的点心,“可是病了也会肚子饿啊!”
悬月这才注意到霁阳那红得过分的脸,伸手覆上他的额,竟是惊人的烫!一个转身,她又向门口奔去。
“你去哪呢?”霁阳眼捷手快地拽住了她。
“四爷还不知道么?我去告诉他,让他把那个流飞叫回来!”葵叶这么久应该差不多了,现在是霁阳的状况更严重。
“不要去找四哥!”霁阳拽地更紧了,“快过年了,四哥有很多事要做!父皇这两天丢了很多事给他,我们不要再去烦他了。”
悬月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眼,那里是固执,是坚持。半晌,悬月收回脚,理好裙摆在他身边坐下,“那我陪陪你吧!”
霁阳朝她眨眨眼,凑过来小小声地说道:“月月你是想逃学是么?小心四哥知道了打你屁股。”
悬月笑笑,却没有开口,她的手还紧紧地拉着他的,生怕,她在哪一瞬间放开了这只手,就会再也握不住了。
霁阳低头看看他们俩紧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心安,有些温暖。
“月月,我有点困了,我先睡了。你会在这儿看着我吗?”
“会。”悬月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握住他的,极力将自己的温暖传给他。
“那我就放心了。”霁阳躺下身子,合上眼,只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悬月替他掩好被角,靠向床柱,两眼看向窗外。窗外,一朵雪花不露声色地飘落下来,接着有更多的雪花飘了下来,渐渐地模糊了这片天空。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这是否代表真正的寒冷即将到来?她的手不自觉地使上了点力,床上的霁阳低喃了一声,继续沉沉地睡着。
悬月端着脸盆从霁阳房里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紫色朝服、围着白裘,却没有打伞的清冷的身影。雪还在下着,纷纷扬扬地,他的发、他的眉都落了一层薄雪,定是站了很久。然,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任冷风吹动着他的衣袍,让本就飘逸似仙的他更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而那双黑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霁阳屋子的方向,只到察觉到她的出现时,才眨了眨,看向她。
悬月立刻放下了脸盆,抓起墙角的伞撑开,急急地跑向他。
“为什么不进屋呢?”她极力地将伞撑到他的上方,却因为身高的差距不得不踮起了脚尖。
重楼抬起手包住她握着伞柄的手,抿抿被雪濡湿的唇,“霁阳病了?”
悬月垂下了头,有些不敢看他。而重楼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执意等待她的答案。最终,她点了点头。
重楼长叹了一口气。悬月看向他,那黑耀石的眼竟有些湿润。
“明晚的年宴,霁阳不用出席了。我会让下人多准备些,你,就陪着他过吧。”重楼松开手掌,将伞往她那边推了推。衣袖扫过她的手时,她感到的是一片湿润。“我必须出席,有任何问题就上夏蝉那拿玉牌,让秋叶带你去太医院。不要一个人跑出紫宸宫,知道吗?”
悬月点了点头,她知道一旦她暴露了她的眼睛,这段日子以来的宁静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重楼笑着抬起手,顺着她染了些湿意的发,“委屈你了,困在这里。葵叶还需养些时日,再过些日子,我再把她带进来,可好?”
悬月再次点了点头,金瞳依然直直地看进他那双复杂的眼。
重楼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霁阳那还亮着灯火的窗子,转身走出了这个院落。
悬月打着伞看着那在漫天飞雪里有些孤寂的身影,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雪太大,我送你一程。”悬月再次踮起脚,努力地将伞遮上他的头顶。
重楼微一愣,随即笑了开来,接过她手里的伞,伞柄上还残留着她手心里的温度,有些暖暖的,暖和着他有些冰冷地心。稍稍将伞挪了个位子,让油纸伞恰好遮住了他们两个。“好啊。”
悬月也笑了开来,看他挪开了脚步,便也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走远,隐在一旁的展风才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两个孤单的身影挨近着,看着那个高一点的半解下肩上的白裘环住身边较矮一点的,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忽然之间,他觉得他们好似一对麒麟,是这世上仅存的一对麒麟,彼此依靠对方的体温生存着,彼此因为对方的存在而不再孤单。他似乎有些明白当初主子为什么执意要带回悬月了,也许确实是因为她的一双眼,却又不是因为那对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