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玥抵住额强自坐起身来,脑袋一丝儿一丝儿,细细抽疼,她又试着摁了摁太阳穴,间或环顾了下四周围。
墙上的壁画是她无聊时的胡乱涂鸦,右下角还有她的大拇指纹,当时他说,要用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她死活不肯,说是让外人看见笑话,他揉了揉她的发,仿佛颇愉悦地说,“上面有你的画押,权当是你卖身于我的契据,日后你要想抵赖,我有框裱为证。”
林玥清了清嗓子,翘起兰花指扶了扶眼镜,像模像样地问,“你有房吧?”
“香榭别墅,二层复室213坪。”
林玥咳嗽了两声儿,“不用那么详细,”又接着道,“你有车吧?”
“奔驰600一台。”
林玥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存款有七个零儿吧?”
“没算过,应该是有。”
“好吧,你已经完全符合了一个剥削阶级该有的条件,我宣布正式卖身给你,”说着张开双臂,展成个夸张的一字。
“什么意思?”
林玥不满地嘟唇,“拥抱庆祝呗,笨!”
她还陷在回忆里,他已经从阳台走了进来,同时掐灭了指间的烟,阳台的落地窗倏然开了,晨风扬起窗帘,那绿花花的一片儿,就在她眼前飘啊飘,那些她以为早已石化于心的过往,这样轻而易举便吹开了。
林玥恍了一眼,他一身休闲装扮,看上去简约闲适,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只是眨眼工夫,已经向门边踱去,林玥略一伸脖子,往客厅张望了望,不多时,他又踱了回来,手上多了杯水,他递给她,一脸若无其事地说,“醒了?”
林玥接过水,确实感到口干舌燥,于是便喝了两大口,之后不免促狭,食指无意识地抠了抠杯身,她还是没忍住地问,“窗帘儿,没换回来?”那花花绿绿的窗帘儿还是同居的时候,她给换的,当时她看着他,两眼炯炯有神地说,“清一色的黑白灰,少了生气儿。”
现在想来,那时的席煜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那样亲昵而自然,是怎样一味地纵容。
席煜城含糊地唔了声儿,有些习惯,一旦烙上某人的印记,更会融入生活中一些细微处,有意无意地执着下去。
“你刚刚抽烟了?”她随口问了句,其实他烟味很淡,混杂了剔须水味,不甚明显,她却很敏感,关于他的一切,她自然而然地,会在某些月朗星稀的夜晚,曝在月亮底下,反复缅怀。
席煜城轻哼一声,之后背对她,躬坐在床沿。
“其实,你不用避讳我。”她扬了扬唇角,略带讥诮。
两年前他离不开烟,她却闻不了烟味,但她喜欢看他抽烟的样子,烟气缭绕,眸似寒星,眉宇间,锁一簇淡淡轻愁,更重要的是,从小就看爸爸抽烟,那样一手就能托起她架在脖子上的爸爸竟也抽烟,从那时起,林玥便开始固执地以为抽烟是一种男子汉的象征,所以她从来也不说,席煜城却不露声色地迁就她,只要是在家的时候,他都会闭紧玻璃门,在阳台上吸。
“要不,也给我一根?”她继续轻佻地说,倒似并不以为然。
席煜城看了看她,脸颊愈发小了,大眼更黑白分明,还是一脸清秀可爱的样子,于是他只清淡地说了句,“我记得你,不习惯改变的。”曾几何时,她还溺在自己怀里,说她喜欢安定,不喜欢漂泊,她害怕去一个新的地方,朋友从零开始,工作从零开始,生活从零开始,一切都从零开始,她还说,现在这样就是她最安于的状态,她想要一辈子就这样安于下去。
闻言,她不无讽刺地弯唇,“可我记得你也说过,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当时不理解,现在全明白了,你不会允许自己习惯任何人任何事,那样,你就只是你,不受牵绊,不被控制,永远保持着理智的清醒看那些凡夫俗子是怎样地愚蠢地反复习惯,反复跌倒,你是这个意思吧?”
“林玥,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说别人之前,你是不是该先检讨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似乎真的动怒了,他对自己怒目相向的时候,林玥才看清楚他那些眼白上散布的红血丝,还有额际隐隐暴凸的青筋,心底却突然升起一股快感,她讨厌那张一成不变的脸,她更讨厌他面对自己那样平静漠然的情绪,她欺不了自己,明明忘不了他,明明这样近在咫尺地看着他,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想念他,而席煜城,一如两年前,那般冷淡自制,他只想问,他凭什么?当初她明明认定的是方铮,是他先来招惹她的,她仍然陷在他给的回忆里,他凭什么却一副置身事外的高明。
她的所作所为?林玥以为他指的是自己喝酒吐了他一身的事儿,于是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办法,我是个俗人,思想水平也就停留在俗的阶段,望席总见谅,”说着一边下床一边朝外走,行至门边,她又回头说道,“昨天不好意思吐了您一身,那件衬衫的钱等我回了公司就打你帐上,你卡号没变吧?”
“不用。”他冷淡道。
“为什么不用?”
他一味沉默。
她继续轻慢地说,“公费报销,你不用替我省。”
“林玥!”他却突然朝她大吼,林玥怔了两秒,打开门,默然地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