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说到这儿,程龙停了下来,脸上的肌肉突然变得僵硬。虽然程龙前面的讲述很简单,但魏大虎却知道程龙讲话一向干脆,从不多加描述,这时虽只说了事情大概,但自己也能想到当时的情境,惊险之处绝非几句话能表达,眼见程龙说到此处又沉默下去,脸上神色很有些古怪,虽不知道往下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能料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更加惊险可怖。
稍稍沉默了片刻,程龙喉头滚动了一下,似咽了口唾液,这才低声接下去讲道,“当时,我们就朝着那处灯火的方向走,谁知那处灯火看着近,却怎么走也走不到,无论怎么走,那灯火好像都是那么远,雨又大,到最后,个个都似失去了知觉,只知道机械地往前爬,我甚至……连自己究竟要去哪儿都给忘了,耳朵边只有雨声,就像在做梦……那种感觉很难讲,好像是有一股什么力量带着我们去一个地方。还好尽管是在深山,倒没遇见什么蛇虫,也没什么动物。”
“就在大家都累得不行,最后想着算了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处灯火竟然就在眼前,不是什么小屋,却是一个山洞,大概有十来平方,一人多高,刚才我们看到的灯火是两根蜡烛,不知道怎么会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被山风吹熄。洞里也没人,不知是谁点在那里。当时大家冷得厉害,谁也没心思管蜡烛,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能避避雨,想法把湿衣服换换。”
“坐定了,这才看见洞里潮得厉害,到处生着小蘑菇,但总比在雨里淋着好。拿带来的帐蓬遮着都换过衣服,我让几个学生先休息,我和陈平轮流值夜,我值上半夜,他值下半夜。当时真是累得厉害,看着别人都睡着了,我也忍不住一阵阵犯困,两个眼皮子直打架,又不敢睡,正觉得难受得厉害,突然听到雨里像有脚步声往这儿来……”
“开始我以为也是来躲雨的山民,也没在意,后来才觉得那脚步声很怪,像是往人心里在踩,踩着踩着,心跳就跟着那脚步跳,脚步声快心跳也快,脚步声慢心跳也慢,没多久便觉得头晕恶心。这时,我才想起来不对劲,雨下得这么大,山上又到处都是半尺来厚的落叶,按理说根本踩不出声音,但那脚步声却那么清楚,每一步都听得明明白白,像穿着硬皮鞋踩在木头楼梯上。”
“这时洞里的人都醒了,个个脸色都很难看,蜡烛光下都白得跟鬼似的。这时另一个叫赵华丽的女学生突然问‘那蜡烛怎么还没灭?’问话时声音都在颤。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谁都想到了,只是没一个人敢提出来。”
“这时各人互相看一眼,都听着洞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当时只有我和陈平还沉得住气,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五个学生却怕得厉害,那个叫赵婷的女学生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什么一定是有人使什么邪术把自己弄到这儿来的。其实这件事人人都在想,但这个女学生一说出来,当时就全乱了,几个学生,一个叫秦楚的,说不该听那个罗宏斌的鼓动来探什么险,另一个叫蔡华伟的开始跟着劝,后来就说大家来前就说清了是探巫术的,秦楚来这里完全是自己决定的,没谁勉强,两个女学生倒没说什么,那个赵华丽还安静,只是脸色白得吓人,看样子也怕得厉害,另一个就一直哭。后来,三个男生争着争着,又扯到什么谁跟谁好,谁在故意害谁。我听着心里直发烦,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这些,就喊了一声‘都给我安静’,几个学生倒是都安静了下来,但那脚步声也到了山洞口。”
“没想到脚步声虽是一个人的,来的却是两个人,一个个子很高,另一个矮的多,脚步声是高个子踩出来的,那个矮个子走路轻得像猫,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个人都穿着雨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进了洞后,这两个人谁也不理,到了洞最后面把雨衣脱了,这时大家才看到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高个的是男的,年纪也看不大出来,脸上却是一脸愁容,个子虽然高,但背却驼得厉害,穿得衣服还打着补丁,奇怪的是一对眼珠子,像黑玻璃珠子一样,黑得不正常。那个女很年轻,长得也漂亮,而且穿的看上去很时尚,我对女人穿的衣服也不大懂,但着像价钱不便宜,也不知怎么会跟这个满身打补丁的男人在一起……”
听程龙说到这里,魏大虎突然心头一动,打断程龙问道,“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头发?个子差不多有这么高”说着,用手比了一下高度,接着又道“皮肤很白,有些瘦?”
程龙奇怪地看了魏大虎一眼,拧着眉道“你怎么会知道?”魏大虎只觉心头嗵地跳了一下,如果自己没猜错,那个女孩子极有可能是叶芊,而那个男人则很可能会是给自己送油画的男人,却不知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望着程龙,魏大虎想了想回答道“这个女孩子曾我见过,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刚才突然想到她,就问问。”
程龙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神色间却露出一丝疲惫,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那两个人进来后,我们就没再说过话,五个学生也一声不吭,山洞里只能听到哗啦哗啦泼水似的雨声,安静的有些瘆人。我们都望着那两个人,但那两个人却像根本没看见我们,只是脱了雨衣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实在困得厉害,五个学生已经坚持不住,一个靠一个打着盹,那个男人却忽然对那个女孩子说‘就回去吧,别再往前去了,再往前谁也说不好会怎么样,别把小命搭上。’话虽对那个女孩子在说,但我们人人都听的出来,这话实际上是说给我们听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他说话时都感觉心里一阵一阵发慌,好像前面真有什么危险似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去。当时,大家要真是回头倒还好了,可惜……”说到这里,程龙长叹一口气,苦笑了一下,又接着道,“那个男人说罢,就拿眼睛在山洞里扫了一转儿,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噤,看看别人,除了陈平,都跟我一样。”
“这时陈平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那人面前跟那人对着看,眼睛里好像也蒙上了一层雾。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对着看,我和五个学生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眼瞪着小眼,那个女孩子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似地坐在一边,看不都看两人一眼。慢慢的,那个怪人站了起来,原先驼着的背也伸直了,个子直是高。我的个子已经不矮,那个人比我还要高出一头。那个怪人站起来后,手还抄在衣服袖子里,只是跟陈平对着看,慢慢的,我觉得陈平好像有些不对,眼神中有些发迷,正想想法拉他回来,却看见那怪人一只脚在一上轻轻踏了一下,他一踏,我心里就是一跳,胸口慌得难受,别说去拉陈平,当时是连自己都管不了。”
“我倒还罢了,几个学生却受不了,都靠在石头上,个个脸色又青又白,像鬼似的,赵婷干脆吐了起来,晚上吃得少,这时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吐水,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这时那个怪人身上也开始动,开始是手指头,接着是胳臂,最后和着双脚的步子跳舞,舞倒不难看,只是当时觉得很……可怕。他这一跳,陈平突然也跟着跳了起来,先跟那个怪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后来就乱跳,一边跳一边笑,直到那怪人停了不跳,他还是一边乱跳一边笑……”
说到此处,程龙身上竟轻轻一颤,可想而知当时情景会有多诡奇,竟让这个坚硬的汉子在回忆时依旧会打冷噤。顿了一顿,程龙接着往下讲,声音又变压得更低了些。
“这时,那个怪人走到五个学生面前,一人扫了一眼,说‘这地方不是你们来的,都回去,当心把命都丢了’,跟着走到我面前道‘你的真心已经被欲望和仇恨蒙蔽了,回去吧,别等到有一天后悔也不回去了’。当时,我根本没拿这话当回事,到现在才明白,我真是亲手把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说罢,那怪人就走了,那个女孩子也跟着一起走了。说来也怪,他们刚起身,雨就停了。这时天已经亮了起来,晴得真是好,就像根本没下过雨似的。这时我们几个人商量着该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还是听那个怪人的回去算了。秦楚是要回去,但另外两个男学生都不愿意,两个女学生也跟着说不回去,最后秦楚还是留了下来,估计是为那个赵婷。陈平说他根本没打算回去,就这样我也留了下来。”
“接着继续上山,白天,方向好辩,雨又停了,路上虽然还湿滑得厉害,却好走得多,大概走了半天,翻过一道山梁,到了一个小村子,这是预计的第一站,本来叫纳白村,但山外的人都叫这里巫村,听说巫术和蛊术在这里颇为盛行,但终究没一个人见过。”
“村子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散居在山里,从第一户到最后一户距离怕有十来里。我们七个人,找了三家挨得近些的人家借住,只说前来旅游,从不敢担什么巫术,一共住了三天,白天出去爬山,晚上回来,倒也平静,没觉得和平常人家有什么分别,这时我以为巫术不过是外界的传闻。谁知第三天晚上,我和陈平、秦楚正在借宿的那家吃饭,忽然闯进来个人,进来就对着那家主人跪下,说求那家主人救救命。”
“当时我看到那个人不由得吓了一跳,那个人的样子实在是吓人,额头中间鼓着血红血红一个包,有一般人眼睛那么大,突然看上去像多长了只血眼,那包还不住地一动一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似的。”
“开始这家主人说什么也不愿动手,只说自己不会,后来实在被缠不过,提了个条件,让那人好后立即离开纳白村,再别回来,答应了才给治。那人立即答应了下来,这家主人才长叹一声,说什么‘怕又要得罪郝老三’,说罢就转身离开,过了一会才回来,手里捏着一根长针,又端着一碗水,水很清,泛着青光,那人毫不犹豫,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刚喝罢,人就倒在地上。”
“这时那家主人猛一下把那长针扎进那个红包里,扎得很深,一针下去,就见那个红包扭动起来,那家主人又用指甲不知弹了点什么在那人鼻子里,没多久,就看见那个红包啪地一声炸开了,一股血呼一下就喷了出来,随着血喷出来的是一条,黑红黑红的,比筷子还粗,被针钉在那人脑袋里,浑身还不停地扭……最后,主人家拔下长针,取下蜈蚣扔到一杯酒里,那蜈蚣才吱一声惨叫彻底不扭了,当时,那杯酒就变成了红色,蜈蚣……蜈蚣竟然不见了,化了……”
“当时,我倒没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恶心,只是后来想起来才觉得浑身发瘆,那个秦楚一直是上下牙碰个不停,陈平倒是神色坦色,好像还非常感兴趣……最后,那家主人又帮那人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回头朝着我们,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如果不小心被谁知道,怕没谁能救得了你们!’说罢,就自己去休息去了。”
“当天晚上,秦楚就闹着要回去,我和陈平拦不住,见他气鼓鼓地去找那个赵婷,心里都担心他说话间意气用事,惹来麻烦,便悄悄跟在后面。到了赵婷借住的地方,我和陈平小心地藏在一边,见秦楚叫了赵婷出来。隔得远,两个人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清,不想两个人说着说着,竟吵了起来,我听赵婷喊了一句什么‘我早说过,我跟你已经完了,你这样根本没用!’,秦楚听到这话,好像激动得厉害,当时就大声喊了一句,‘我刚才亲眼到那人的脑袋里有蜈蚣,难道还能有假?”
“他说完这句话,赵婷也愣了,大概看他不像是在说假话,停了一会儿,两人又开始低声不知在说什么,但我看赵婷一直摇头,大概是不愿意跟秦楚回去。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赵婷甩开秦楚进门去了,秦楚也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也可能是太累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当天晚上竟睡得很着。第二天早上起来没看到秦楚,我看了看他的行李都带走了,估计是害怕一个人偷偷溜回去了。其实这样也好,我只是担心他会在山里迷路,但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看他的运气。吃早饭时,我把秦楚偷偷溜了的事说了,但谁也没有说什么,那个赵婷似乎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吃过饭,大家在一起商量去向,这次全部同意回去。我和那个陈平虽然亲眼见到了蛊术,但都不愿意提起,剩下几个学生也都说云南野人山蛊术都是蒙人的,失去了继续探险的兴趣,最后只有赵婷背着人偷偷问我秦楚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怕吓着她,就瞒住她没说真话。”
“都收拾了行李之后,我们就沿着原路返回,罗宏斌和蔡华伟在最前面,两个女孩子在中间,我和陈平跟在最后。走着走着,也没走多久,忽然听见蔡华伟叫了起来,像是很害怕的,我和陈平极忙跟过去,却看见秦楚死在一块大岩后,浑身是一种紫黑色,很……难看……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别人还在**,赵婷却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秦楚昨晚说的都是真的,这下大家全要死了。这时我也觉得事态严重,瞧秦楚死的样子,很像是中了什么毒……但我们来这一路上,别说毒蛇,甚至连个蚊子都没看见,这在深山里很有些怪……这时我们都怀疑秦楚是中了蛊,但没一个人敢说,我当时就想起那家主人说过的话,要是把那件事说出去,怕是谁也没办法救我们……”
“当时,我们想带着秦楚的尸体回去,但又怕还没走出去尸体就腐了,便商量好,将秦楚的尸体暂时先埋着,做好了记号,等到翻下山到了镇上就报案。接下来就找路下山,罗盘在陈平那里,我们都跟着他走,当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走迷了路,最后到了一处茶园,一个中年女人正在茶园里忙活,不远处还有一间茅草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