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亦桀和一个大领导并肩的,一件白衬衣,便那么突兀的鹤立于鸡群。
是啊,人群里他最年轻,最酷,腰杆笔直,略瘦而显得精神。
一切,都和那些臃肿的西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不热,不过穿衬衣大概也不会冷,一副干练至极的神态,他,不愧为最年轻的企业家,怎么看怎么像。
白色衬衣,他没有穿红色,家里好多红色,他都没穿。
那一双灰色的眸子,突然就“唰”的扫过来,犹如闪电,一扫而过,却已经将我劈焦。
手停在肚子上,身子都僵了,脑子里尽是嗡嗡声。
唯一的感觉,就是宝宝狠狠一踢……
我赶紧低头,不知道宝宝怎么了。
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今儿动的这么频繁而激烈?
难道是骨肉天性?
就像我不管如何的不喜父母,也无法恨他们,骨肉天性,骨肉……
我抬起头看过去,似乎,他恰好扭头,视线,好像也从我肚子上扫过。
难道,他的一个眼光,就能让宝宝如此高兴?宝宝知道他,他,也看了宝宝,他……
“看,殷总身边那个女孩,好漂亮。”
这声音,充斥着继续言不由衷的嘲讽之意。
“她呀,就是前一阵订婚的那个呀,范氏三公主,范彡彡,殷总的正牌未婚妻。”
“哦……”
拔高的阴阳怪气之音调,与拖长的尾音,用脚想也知道什么意思。
我垂眸,挺直腰杆,但头却微微低下。
他看我了,他也看宝宝了,宝宝好高兴;他慌忙扭头,我想我没看错。
这,就够了。
范彡彡在这里,我脑子还没进水,会想要他如何表现。
不过,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侧面好似有二道犀利的眼神,满含着怨恨,似要将我刺穿。
没有扭头,我抬眸看一看主席台,范彡彡没在上面。
也许,她不够格。
亦步亦趋的跟着殷亦桀,范彡彡却未必能尽如人意的留在他身边。
也或许,是她另有深意。
眼角扫过,殷亦桀微不可查的又看我一眼,灰色的眸子,很冷,很酷。
不过那么一下,就让我宁愿静下来听他的。
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想法,虽然实在不便。
我也想多看看他,可是,也未必能如愿。
我们,实在很需要避嫌。
我不在乎什么敢作敢当,觉得他现在就该振臂高呼:宝宝是我的骨肉。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要什么,但,一定不是这个。
我不傻,就算不是为了他,我也要为宝宝着想,我不想宝宝有个冲动盲目的爸爸,一激动导致失了所有。
我不需要这样,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我,只想等他一句话。
女人,其实都一样傻。
有时候,就是为了那么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肚子微微一动,我,忽然就觉得很想要他一句话。
不过他什么都没给我,随着他的到来,奠基礼正式开始。
校长主持,领导讲话,礼炮齐鸣。
这是一个应该欢腾的时刻,虽然四处刀光剑影磨刀霍霍。
这是一个应该庆祝的日子,就连头顶艳阳也格外热烈。
春末,炙热和躁动已经苏醒。
我静静的站着,听着他讲话,无声无相。
眼睛有点儿睁不开,酸涩的要命。
脑子也不大好使,在这样一个场面见面,我不知道,能见出什么来。
手紧握着刀子,手心都是汗。
“啪啪啪!”
掌声不断的响起,听在我耳边,不过一阵风,别无深意。
“妆小姐,您好!我是悟生报记者,一会儿能否请您坐坐?”
一个男子不知何时挤到我耳畔,说话的时候气息直灌入我耳朵。
根据气流强度推测,他离我耳边不超过五公分。
我脚步略往边上挪了十公分。
对这些记者,我没兴趣。
场地比较挤,否则我准备离开一大步。
“妆小姐,外界纷纷猜测,您孩子的父亲,是台上那位,是吗?”
这位记者大概是八戒他弟,单刀直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好像,还有点儿逼良为昌的意思?
没理,台上那位是谁,我不觉得需要想别人证实。
往前挪半步,鼻尖几乎贴到副书记的背。
我们都站在靠前的位置,我实在没有多少挪动空间,否则太过明显,要不然我早走了。
“妆小姐,如果真是殷总的孩子,您有什么打算?”
八戒他弟继续追问,与其愈发尖锐了。
周轻云扭头看我一眼,大概,她听见了。
周围还有几个人也都听见了,但是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表示什么不妥。
似乎,他们都挺关心:
“我有什么打算?”
哈,我挤过半个身子,几乎挤到第一排,是的,我好想远离这些人;若非周轻云一直盯着我,或许我早都走了。
同一个问题颠来倒去的问几百遍也不嫌腻味,逼着我一个准妈妈穷追猛打,不知道他们的关心究竟在哪里?
冷冷的,我对这些人都……
不再是厌恶,而是冒出二分恨意。
八戒他弟好像不准备放弃,对我的恨也混不在乎,跟着我后面就挤,其他人都主动给他让路。
手里紧握着刀子,我,来火了。
后面几位记者听到八戒他弟的问题,也颇有蠢蠢欲动的意思,我真的要发火了。
有的人还问:
“听说您前些时候与玉少关系密切,不知……”
不知道就闭上你他妈的臭嘴!
难道我就这么不堪,未成年湿身亦就罢了,而一定要像家母花开四处?
“妆小姐,请问……呃,您一直不确认,是不是您自己也心里没数?”
有记者一语道破天机。
怒!!
一股没来由的大火,在头顶酝酿,大概,头顶开始冒烟了。
我呕啊,这算不算阴差阳错或者报应?
前一阵闹得那么沸沸扬扬,似乎天底下人都知道我像我母亲一样淫荡,男人多多?因此,我宝宝的爸爸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就是这个癫狂的世界,这就是最善于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的新闻工作者,这就是这个理所应当的处处都是爱的人间。
我忽然……我……摸着肚子,我忽然觉得,我的宝宝,该不该来这世界忍受如此恶劣对待?也许我可以给他我全部的爱,可是我不能营造一个完美的世界让他快乐的成长。
我没这个能力,那么……
“唰!”
二道视线朝我射来,犹如激光枪。
那灰色的眸子里,有着刀子一般的犀利。
我突然打个寒颤,好冷!好厉害的功夫!
宝宝似乎也回应了二下,踢我,或者挠我。
抬眸,宝宝的爸爸正看着我,虽然只是眼角,但那么明显。
我已经半个人暴露出来了,他,能清楚的看见我。
那,他的眼神,什么意思?
他和宝宝联手,难道是觉得我想法不好?
我不过一个想法,他就能感觉到?
呵,这世上能将我看的比我自己还透的人,大概也只有他。
他,那么了解我,那么懂我。
那,又为何在这件事上,自始自终都不给我一句……
我想要一句什么?过去的温言软语?对宝宝的深爱?对我们宝宝和我这个功臣表示感谢?不知道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又,如何向他乞求?
殷亦桀的视线在我身上或者说我这个方向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移开。
我便是垂眸也能感觉得到。
他的视线,他的存在,我无法忽略。
会场上欢庆依旧,没有人为几个伟大的记者伟大的演绎与崇高的猜测顶礼膜拜。
也没有人为殷亦桀多看我几眼提出什么实质性意见。
礼炮再响,众位领导离席,走到冷硬刺目的奠基石旁边,一个个装模作样的挥锨培土,相当和谐。
血红的纱巾半埋入土,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愣愣的望着他扬起铁锨,似乎在埋葬什么东西,很用力,很冷酷,很凄凉。
眼眶有些湿,我尽量将眼睛瞪大。
奠基石边,只剩下一大团血,与一个刺目惊心的“奠”
身上,渐渐的有些凉,虽然日近巳时,空气燥热,可心里,却渐渐的浮起一丝苍凉,让人不寒而栗。
我好像逃,我不要在这里对上殷亦桀,不要。
他和我,此时此刻,象征意义太大,大到我无法开口,也无法奢望。
我不能保证还能自持。
当领导们走向奠基石的时候,身后无数记者也将我包围,似乎,要用我的血来祭奠什么。
原本,奠基仪式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不过今儿有这么多人有备而来,事情,显然还要继续。
“奠”字顶上那朵娇艳血红的花朵,在阳光下散发出血色的光彩,犹如血刃,刺入心肺。
“下面开始一个简短的记者交流会”,校长宣布。
我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殷总您好,外界有传言,您捐资建造这个图书馆,是因为一个人,请问是否确有此事?这与您一贯的慈善观念有何不同?”
记者问的很直接。
群情沸腾,都在等待答案。
周轻云与校长书记都盯着我,等着我登台献丑,娱乐群众。
殷亦桀冷酷的声音响起,道:
“不知您从哪里听来的?”
嘘声,热情的记者们一阵哑然。
这个,不大好说了。
如今确实大家都在传,可真要指明,却也很难。
有记者丢下这个问题,换一句:
“殷总您好,对于您监护的女学生怀孕一事,您有什么看法?”
“殷总您富有爱心,热情的帮助她;却出现这种状况,不知殷总对自己的慈善行动是否会有所动摇?还有外界一直都比较热心的,呃……孩子的父亲,不知殷总以为会是谁?”
学校图书馆是殷亦桀捐资的,今儿大家都拿他的慈善说事儿,因为我也是他慈善行动下的一个小事情。
不过,如果对我的慈善说不通,那整个几千万都可能打水漂,吃力不讨好还让人笑话。
听,周围已经有人笑开了。
这样指东打西的事儿,还真有些意思。
殷亦桀灰色的眸子,淡淡的扫过我,冷酷的道:
“我觉得对于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将这种问题大肆渲染,是对她的大不善。问题要解决,但不能以伤害人为前提。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都这样认为,并且据此修正我的观点。”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殷亦桀的口气也比较生硬,看来不会轻易开口了。
我,心跳好快,好紧张,浑身是汗。
背后好像有二道很犀利的杀气,如芒在背。
我的恨,愈发加深。
殷亦桀说的对,这本就是我的私事,一大群人非要将我当做放荡**,非要逼着殷亦桀承认是他行为有失,这确实是大不善,我们很应该修正我们的观点。
“咚!”
轻微却很肯定的一下,宝宝在踢我。
不难受,只是让我知道他的愤怒,知道他也不高兴了。
宝宝,我的宝宝,既然从未得到人的祝福,那么我们也不需要。
脚下一个踉跄,有人将我推出来。
回眸,是书记。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很淡。
从殷亦桀嘴里挖不出什么,他们,准备从我身上下手了。
难道学校和这些记者是一伙的?
要不然成天有人到学校骚扰,还越来越多?哈,有趣,有趣的很!
眼尖的记者见到我,问题立刻就来了。
不过,这些记者们的提问,都是老生常谈,并无什么新意。
我转过头,对,背后那些人,我没什么意思搭理他们,那些不过是些狗屁。
我转过头,对上主席台上,从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教育厅副厅长,到学校的领导,他们都在等着看戏,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哈,我知道了,本人的胆大妄为,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在这里,是对教育系统的一个打击,一种耻辱,是吗?
肚子其实也不算太显,比稍微胖一点儿的同学还不如,不过,很刺眼。
一个高三学生挺着大肚子站在这里,绝对是对教育系统的绝大讽刺。
从未想过,这个社会会如此的团结,大家团结一致,等着我的答案。
还是说,殷亦桀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所有人都盼着他灰头土脸陨落?
没有看殷亦桀,我只看着旁边最大的领导,冷静的问:
“大家都很感兴趣吗?”
原本对我感兴趣的人,四周嗡嗡嗡的苍蝇,竟安静下来,一瞬间的,静下来。
一个颇为铁血的记者率先打破静谧,问道:
“作为慈善以及对未成年人保护问题,我们希望能做一个简单的探讨,相信会有一定意义。
殷总是全国劳模,工作很忙,稍有疏漏大概……”
“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都应该承担责任。让一个刚成年的女孩独自面对,确实有些无情。我们希望能动用舆论的力量,起到一定的监督和惩戒作用。不知殷总意下如何?”
主席台上某个领导发话了,声音不太大,但慢慢的深层的道来,却很有气场。
哈,这话说得,有水平了。
我上前二步,停在鲜花台阶跟前,抬头,看着殷亦桀。
看着他似乎又瘦了一圈的酷脸,我,从心到鼻子,都是一阵的酸涩。
是的,我知道他很忙,也知道,他一定不会不顾我和宝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