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黑沉沉的没有一点星光,空旷的荒野中偶尔闪出几点磷火,绿惨惨的,除了衣袂在风中扬起的声音,就只剩下猫头鹰恐怖的啼叫远远传出。
叶若宸在前面带着路,我一边四下看着,一边在他身边不疾不徐的驰着,眼见着房舍越来越多,又是一个镇子在望,我开始狐疑。
“你家在这里?”
“是啊。”他点头,“‘杀手堂’那么多人,放在山里很容易引人注意,在小镇上人家只会认为是个富贵人家而已。”
夜晚的小镇,平静安宁,只有偶尔的一两声狗叫,他的脚步渐缓,停留在一栋深宅大院前,“这房子就是。”
普通的深宅大院,顶多也就算是个普通的人丁旺门,青深色的墙砖早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可见在这里的日子不短了。
他拽了下我的袖子,低低的说着,“我们从这里进去。”
“前门?”我有点意外,“夜探不是该从后门进的吗?”
叶若宸很轻的摇了下头,“这里很多街坊邻居什么的,人口多也要吃饭,所以从前面采买或者邻里经过,不可能在这里布下机关,而会选择后门的,不是偷盗的就是夜探的,后门才布满了机关。”
他率先跳上了墙头,我跟在他身后,飘飘的落了地。
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一落地就感觉空气都比外面冷上了几分,渗到骨子里的阴森感。
没有人气,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想也是,‘杀手堂’的人,透出来的只有嗜血的气息,还能指望在这深宅大院里感受到人味?
我传音给叶若宸,“是去你娘的房间,还是去副堂主的房间?”
“这里平日里没有‘杀手堂’的属下,只有在分配任务的时候才会发出传令,由指定的人过来领任务,我想先见见张四情,问清楚到底‘杀手堂’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发出重金悬赏堂主令的信笺。”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含着愤愤的恨意。
我没有理由反对,我也和他一样,想要知道‘杀手堂’所有的追杀令是不是都是由这个人下达的,她下这样的令,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图谋什么?
站在院子的阴暗角落里,我看到他的目光极其眷恋的看了一眼东边的院落,咬住了自己的唇,脚尖一点,窜向了西边。
远远的就能看到,房间里烛光明灭着,应该是有人在。
隔着十来丈远,他停住了,“我的武功只怕靠近就会被发现,不如你去吧,点住了她慢慢盘问。”
不是办法的办法了,我一点头,如羽毛般的飘起,轻轻的落在屋脊上。
不过才落下,我就失望了,房间里没有感觉到有人,我眉头一皱,古怪的感觉飘上心头,没有人为什么点灯?那点灯的人呢?
小心的挑开窗,身体落在屋子里。
屋子整洁干净,瞄了眼床榻,床单上还有人坐过的皱褶未来得及扯平,触手摸上去还有温温的热度,桌子上的一碗汤药还冒着袅袅的烟,显然就在我们进大门的时候,这个人还在屋子里,那么现在呢?
出恭?巡视?
我的目光停留在那碗汤药上。
练武人,极少有煎药服用的时候,因为汤药见效太慢,又麻烦,远不及药丸药粉来的迅速方便。
若是普通小病,更本不需要汤药。
不管如何,这个东西都给了我极大的方便……
手指在怀里搜刮着,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靠近碗沿。
常在江湖走,岂能不准备些毒药迷药防身?更何况是柳梦枫的独家配制,想我还是以保命为理由,才骗他给我做了这些。以毒制敌,我不信那个张四情不说出实情。
就在我手中的药粉要倒进去的时候,苦苦的药味传了过来,我鼻子动了动,手停了下来。
这药味不对!
虽然浓郁的苦味掩盖了一切,但是我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药味中有隐约的腥气。
会有这样的腥气,通常都是毒物身上散发出来的,如果拿来入药,必定是用来克制某种毒气的。
如果这个药是张四情自己喝的,那么她身上一定有什么毒。
难道有人想到了和我一样的步骤,只是下手比我快?
手指碰了碰药碗的外壁,温热着,这张四情可能与我们只是前后脚之差,我们前院进来,她后院出去。
既然灯都是亮着的,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看桌子上洒出来的几滴药渍,她应该是刚刚端起药碗准备喝,就因为什么事急急的走了。
正思量间,夜空中传来两声衣袂飘动的声音,一道重,一道轻,轻的那个,若不是我小心翼翼的将内息张开到了最大,只怕也就忽略过去了——好厉害的身法。
我毫不迟疑,身体一弯,窜进了床下,屏息凝神。
就在同时,门被推开,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敬畏的声音,“主上,里面请,里面请。”
主上?
难道这张四情背后还有人操控?
一声冷哼,声音沙哑沉闷,似乎还有东西捂着口鼻,让说话听起来都不太清晰,竟然一时无法判断是男是女,“张四情,你胆子倒不小,竟然还妄图解我下的毒?”
扑通,人体落地的声音,还有女子惊慌的解释,“不敢,属下绝对不敢,只是,只是主上您晚来了一日,这毒让我全身麻痒,我,我只好想先弄点蝎子毒想以毒攻毒缓解一下。”
那主上冷笑几声,“幸好你没喝,不然你死的更难看,我下的毒岂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能解的?”
凡夫俗子?
会这样用字的人,难道是神族中的?
身在床下,我只能看到黑色的劲装和薄底快靴,普通的没有半点线索可查,看不到人,我也只能干急。
“我有事,来的晚了些,现在我要你去查两个人,一个是叫任绮罗的银发女子,眉中有两道柳叶形的印记。”那主上的声音极力的含糊,我听的很是困难,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一怔!
任绮罗,这个人要查任绮罗?
“和那个上官楚烨一样啊!”张四情忍不住的惊讶出声。
主上一声冷哼,她立即噤声不言。
“还有一个是名白衣蒙面人,武功奇高,如果江湖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立即传信禀报于我。”
张四情颤颤的开口,“可是,可是上官楚烨已经发出了武林通缉令,全江湖追踪我‘杀手堂’的下落,您看,是不是要暂缓缓?”
“‘杀手堂’怎么出了个你这么怕死的人?”主上嘿嘿的笑声中含了几分杀意,“我让你抓幽飏身边的那少年,你抓了两年都没抓到;让你抓上官楚烨身边的人,你会武功的抓不到,不会武功的也抓不到,一个临月栖居然出动数十杀手,还把‘千机堂’招惹来了,要你何用?”
“主上赎罪!”张四情急急的叫着,“那幽飏太滑头,经常两三个月一点行踪也查不到,而您说了那少年断然不能死,自然下手起来有些束手束脚;至于那临月栖,您不曾给任何提示,我派人深入‘云梦’打探,才勉强知道他是银发,‘云悠寺’中僧侣众多,我们一个个的拿掉僧帽看,才看了三五个就发现,和尚都是没头发的,确实不好找,这么耽误一下,就被‘千机堂’赶来了。”
她还待往下说,主上不耐的低吼,“好了,我怎么会知道临月栖的长相如何?我叫你暗中抓人,为什么在‘蓝清山’耽误那么久,如果不是你在‘蓝清山’被上官楚烨发现行踪需要隐藏行迹数日,又怎么会赶不及去‘云悠寺’?”
“那,那是因为我发现了叶若宸的行踪。”张四情叫出了声,“虽然叶林书已经死了,令牌我们也到手了,但是他的存在总是一个祸害,上次不得以和叶林书交换,让他以历练之名放逐出去,但是万一他回来说了什么,‘杀手堂’难免动摇,毕竟他是少爷,我也是想抓他回来,让他在属下面前露个脸再让他悄无声息的死掉,就不会再有人怀疑了,主上,这两年一直追踪幽飏,倒是对这个小子疏忽了,无声无息的放了他两年,不能再留了,不然夜长梦多……”
“你是主上我是主上?”那人森森的一句,活活让张四情瞬间闭嘴,“那个叶若宸暂时不要管,但是,这一年中,你要给我死死的盯牢上官楚烨和任绮罗,尤其是这个任绮罗,阴狠又飘忽,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说到这,这人的声音忽然一停,猛的大喝出声,“什么人,出来!”
与此同时,窗外少年清喝,“叶若宸今天就取你们的性命为我娘报仇!”
我内心一叹,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靠了过来,听到了些许谈话,也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我从床下弹出,身形如电,直扑向刚才声音的出处,我要拿下那个主上,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一直在背后操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