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谷雨将毕,却依旧白雪皑皑。
那高耸入云的符阳、翼望二峰,峰巅之处,伴随着浮云蔽日,却是彻彻底底的一片雪白。而群山之间,融雪化水,不断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
尽显安宁。
然而,安宁之中,却也混杂着几分诡秘。
不时飞鸟长鸣,几分静若空灵,却又有几分草木翕翕。
自伏羲山一战,暗黑门彻底攻陷了昆仑,如今昆仑全境,便都完全被掌控在暗黑门的手中。殊不知,这群山之间,各处幽深谷壑,均有暗黑门人出没,失去了与蛮荒的联系,一边防备着正道的袭击,一边,又有着莫名的躁动。
魔道,从来便不安宁。
不过,此时此刻,这几名五行旗教众,却是不得不安静下来。
林间,几分昏暗。
只见得几个黑衣人,倚在林中险要之地,各自魔道修为散发出的邪煞之气,尽数被牢牢压制着。他们,面容之上更是带着无比的踟蹰。
甚至,是恐惧。
透过幽暗的丛林,他们的前方,一袭红枫道袍,冰冷无情的面容,正朝着他们走来,并一步步向着暗黑门重兵把守的昆仑天柱行去。他,当然也发现了眼前的几个暗黑门人,却也不惊不惧,一只龙脊赫然出现在了手中。
“唳!”
又一阵惊动,不知名的飞鸟再度打破了宁静。
一股杀气,竟不知何时弥漫开来,阴暗的丛林,更是一股寒意氤氲而生。
顷刻间,这几个暗黑门人面色大变,竟是再也顾不得上头指派把守昆仑的要令,纷纷四散而开,彻底消失在了前方那名男子的视线之中。
他们,可不敢惹这个人。
甚至,天下间,便从来没有几个人敢……
秦川!
……
“他来昆仑作甚?”
一处隐秘的营地之中,几个暗黑门尊使不时低语。
“你没听说么?九归山已经被他独自一人攻破,又一次斩杀了杀生、无常二鬼;我中原大部分驻地失守,几乎全都与他有着干系。”
“……”
“你是说他将欲再破昆仑?”
“可是,瞧着不像啊。从今日一早,他从伏羲山而来,硬生生穿过了我们大部分营地,却都没有出手。驻守教众们不敢激怒他,便也只有眼睁睁看着他往天柱而去。若如你所说,他为何不在这昆仑大肆屠杀,而我们又有谁能挡得了他?”
“……这,倒是猜不透了。”
“唉!如今蛮荒没有丝毫讯息,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中原江山,看样子,又要尽数归还那些个‘名门正派’之手了。”
“诶,你曾在玄武使手下做过事,可有一些内幕?”
“你怀疑……我倒觉得玄武并无谋乱之心。不过,我刚刚收到一些风声,说那伏羲山上的众人,打算突入蛮荒,看样子,要到决战的时刻了。”
“那又有何用?鬼知道现在蛮荒是什么样子,继老八前往蛮荒询问之后,咱们已经有十余个人没有回来了。如今不管局势如何,都得等那陀罗尼宫下了令,可是,眼下时节,你还敢去蛮荒么?反正我不想继老八的后尘。”
“不止!我听说,就连素衣夫人,去了都未曾回来。我圣教上一代的人物,此刻怕已是没留下几个了。早该知道,如邓元伯那般归隐多好。”
“唉……”
“莫说那些了,眼下,这秦川怎么办?“
“……”
“既然都不想死,那就由他去吧!”
一声短叹,这处幽谷之中,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谁又能料到,这一夜之间,原本还势头大盛的暗黑门,竟一下跌落到了这般地步!
……
午后骄阳,不觉有些明媚。
昆仑天柱之下,一片将消未消的雪原,无比敞亮。
秦川自伏羲山而来,一路无阻,便到了这天柱之下。当然,以秦川的感知,自能知晓这昆仑山脉之中,尽是暗黑门的爪牙,但至于对方为何不发难,倒是无从知晓了,也并不想去知晓……反正,谁阻,便杀谁!
冷风习习。
昂首注目,这一瞬间,秦川竟显得那般的渺小。
只见得眼帘之中,一座孤立的高峰,陡峭而上,险峻的岩石,长着形状各异的松木,危险重重。而到了高处,更是如若峭壁,径直而上,直指云霄。
透过茫茫白云,也依然见不得顶。
其言不假,谓之:
天柱!
相传修真之祖空冥子,寿四百八十年而终。其临终之际,便是来了这天柱之下,昂首问天,却仍不得其道。只谓之天道冥冥,众生皆小,万物皆微。空冥子于此坐化,结果虹化飞升,入造化之境,成了万古不朽的传说。
不过,却留了其所谓“修真”之道,传于后人。终致如今真已不真,杀伐乱世,无穷无尽也。无人知晓,也无人说得明白,天下人,却该敬他?
……还是恨他?
“哼。”
想起这般故事,秦川不禁冷哼了一声。
却也,道不出是何情绪。
此刻,秦川也无意去深究谁大谁小、孰对孰错,只知,自己的来意,便是登上那昆仑天柱之巅,取回自己想要的那味灵药,无根之水。
谁挡,杀谁。
纵是这自古以来无人逾越的天柱,也不例外!
“咻!”
骤然,秦川真元念起,龙脊凭空而现,继而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疾光,直往那天下间最高的巅峰而去。越过天柱之下层层险恶的松林,便是冲天而起,只如他一贯以来与这天道相争的不屈精神,顽强地,扶摇而上。
继续,与这天道,不断地抗争!
永不屈服!
……
“咻!”
“……咻!”
耳畔的风声,不觉愈加的猛烈。
彻骨之寒,宛若那天道的罚怒之威,源源不断地侵入秦川的身躯之内,袭入秦川的心神之中。经脉丹田,卷过每一寸角落,原本贮藏的真元,因此正在不断地溃散,更是导致了秦川做出的每一层防御,也在不断地消失。
血液,宛若逐渐凝固一般。
仿佛,也没有了空气,没有了一切生灵。
号称天柱的昆仑之巅,原来,并不是支撑着这一方天地,而是压着所有的万物众生,将天底下的一切,都限制在那个所谓的“规则”之内。
那,便是……
天道!
“啊!”
忍着所有的剧痛,一声不屈的嘶嚎,自秦川口中长啸而出。
自轮回之际、自被种下心魔之初、甚至从当年年幼之时从北原逃难开始,秦川,便一直在与这天道相争,在这宿命之下,不断地反抗。
天道是什么?
不过是那一个规则。
原本,因为慕紫涵之死,秦川以为这一切的轮回,都早已在宿命的安排之中,无人,能够避免,也无人能够反抗。可此刻,同样也是因为慕紫涵,秦川,再一次选择了抗争,再一次,无论如何也不向这命运屈服。
……可,人,真的能够胜天么?
“咔擦!”
突然,一声碎裂之响,从龙脊之上传出。
却如同秦川方才的那一声嘶嚎,在这云霄之上、天穹之下,引不起丝毫的动静。宛如滴水入海,迅速地消散而去,再也寻不得半分踪迹。
所有的真元,在这一瞬间,终于彻底消弭。
秦川所御的神兵龙脊,也在方才那一声碎裂之后,彻底地化成了碎片,又被恐怖的天罚之力,绞成了漫天的粉末,不断飘落而下。在这无情的天道面前,秦川终于未能战胜,失去了所有的维续,身躯,迅速地下坠。
就这般放弃了么?
就这般,向宿命屈服了么?
……绝不!
“铛!”
突然,又一声颤鸣,激昂而起。
却见得秦川祭出了镇山河,两手奋力将之插在了陡壁上的岩石之中,将自己的整个身躯挂了起来。这一瞬,整个天柱,仿佛隐隐晃动。
惊天动地!
天际的浮云,早已远远沉在了秦川的脚下。
那轮明日,显得那般的耀眼,却在凛冽的寒风之下,没有半分暖意。只见秦川缓缓攀在了峭壁之上,竟是,决定就此攀爬上去。
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力量……
也绝不屈服!
……
昆仑之巅,谓之天柱。
然而一切只是传说而已,天柱之巅,依然也还在天穹之下。
这里,仿佛便是天下的最巅峰,触手可及日月,放眼可观沧海;山泽万物,似乎全都在脚下;芸芸众生,似乎也全部都在鼓掌之中。
只是,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铛!”
突然,一声惊响。
只见得那峰巅之下,探出一只手来,一把非金非石的剑兵,牢牢插在了岩石之中。一块碎石,因此被颤动,忽而滚落下去,传来一声一声的响动,许久也未曾消弭下去。紧接着,秦川,慢慢爬上了这天柱之巅。
成了,踏足这里的第一人!
“呼……”
接连不断的喘息,从秦川的口中发出。他歇息了半晌,方才立起身来,俯视着这从未有人俯视过的风景。中原大地,仿佛,都在眼下。
“可,无根之水呢?”
秦川心中一疑,对这般风景并无兴趣。
却见这天柱之巅无一草一木,甚至什么也没有,只有裸露的岩石,仅仅只够得一人站立。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在这里,仿佛都化成了虚无。
“嗯?”
忽而,秦川一惊。
就在脚下数步之前,空中,竟长有一朵莲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