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也是有人生,有人养的。
他也有父母,也有亲戚,却好像没有朋友。
他受过高等教育,毕业于名牌大学,甚至,在校期间,每年还都会领到数目可观的奖学金。
他有职业,有收入,也是社会之中的一名中坚分子。
但是,他却做出了那样的事——他喜欢杀人。
——我还记得,当段警长跟我提到李宏的职业的时候,我不禁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李宏,竟然是一位小学教师。
谁能想到?
他,是一位育人成才的小学教师?
我想不到,段匈想不到,谁也想不到。
据说,他所在的学校里,所有的人,也想不到。
他们不能相信,每天面带笑容的李老师,竟然会是一位冷酷的连环杀手。
许多人都难以相信,他的手除了会握着粉笔以外,还会握着锋利的手术刀。
他每年在学校里,都会获得优秀教师的称号,甚至有几次,还被评选为市优秀教师。
这样的老师,学生爱戴,同事称赞,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据段警长说,一般的凶手,尤其是那种变/态的连环杀手,都会有一些不好的童年经历。
比如说,在凶手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曾经遭受过重大的精神打击。
有可能是被长期的虐待,也有可能是被周围的环境长期的熏陶。
总是,这些凶手的童年,往往充斥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故事。
但是,李宏,却是一个例外。
段警长也走访了李宏父母的家。
没想到,李宏的父母,都还健在,而且都还在工作。
他们竟然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他们工作在中科院下属的一间研究所里,所研究的项目,是量子物理学。
段警长对于李宏父母的描述,是温文尔雅,话语清晰,具有高素质的一对父母。
但是,他们的儿子,却是个衣冠禽兽。
这又是为什么呢?
本来,段警长对李宏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并不感到有多么意外。
但是,他的父母所从事的,竟然是量子物理这样高深的科学研究工作,却让段警长非常的想不通。
一般的,如果他的父母,都是医生,或者从事某些和医学相关的科学研究的话,那就比较合理了。
至少,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李宏的童年,多少会接触到一些和解剖有关的东西。
据说,按照普遍的心理学逻辑来讲,一般的人,如果在童年就接触过死尸,或者解剖这样的事情的话,那他们在成年后,就会多少在心里存在些阴影。
这些阴影当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模糊。
但是当有外界因素影响的时候,有一天,也许会突然再次爆发出来,并且形成自主的行动。
也就是说,当这些人被刺激到以后,很可能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
这完全是段匈的理论,我却毫无概念。
我只知道,李宏的身世,似乎不是导致他杀人的原因。
他杀人的原因,可能非常的难以想象,也许,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理解的。
现在想起来,也许李宏和关颖的对话,才是问题的关键。
所以,既然我没有告诉段匈,他也许就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得意的感觉。
这种莫名其妙的得意,让我一阵心慌。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你这是在阻碍案件调查,你这样做是错误的。”
“但是,我却已经这样做了。”
——“也许,你还可以再找到段匈,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不,我不喜欢段匈,我也不喜欢去解释什么。”
我既然做了,就一定有我自己的理由。
现在,我决定,就让这件事情,永远的烂在我自己的心里。
这就是第四个疑点——李宏的身世。
段警长,还提出了最后一个疑点。
最后一个疑点,不算是什么疑点,但是对于段警长来说,他却觉得,是个疑点。
李宏,3年前,就已经住在17楼的单元里,他正好住在我的楼下。
而我,却住在18楼,还不到1年时间。
——“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忽然,他的话,再次响彻在我的脑海里。
想起来,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厌恶。
他并不尊重我。
——如果一个人不尊重你的话,那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样不去尊重他。
这也是我的原则。
虽然,段匈得不到我的尊重,但是,他所提出来的问题,却得到了我的尊重。
的确,这件事情,很蹊跷。
说它蹊跷,只因为它是一次非常完美的巧合。
李宏,3年前,就已经住在17楼的单元里。
而我在3年前,甚至还不在这座城市里。
大概一年前,我搬来这座城市,全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
他家世阔绰,要去英国定居,家里为他置办的婚房,也都托我打理。
那间婚房,当然就是我所在的这一间,他不收我任何费用,只是让我住在这里。
他对我,的确是够朋友的。
不过,我接受这份工作,却还不到半年时间。
然后,我竟然就接触到了这起连环谋杀案。
可没想到的是,这起连环谋杀案的凶手,竟然鬼使神差的,和我在酒吧里相识。
而且,还是我主动去搭讪,和他一起喝酒的。
这不能不说是太巧了。
所以,甚至很多人都不太相信,这是巧合。
这些不太相信的人里,就有段匈,段警长。
他也不太相信,因为他对我说过,他怀疑除了李宏之外,还有一个凶手。
此时此刻,我仍然记得段警长看我的眼神。
他眯着眼睛问我,要怎么解释,怎么解释我住在18楼,而他住在17楼。
怎么解释,他住了3年,而我才住了1年不到。
段警长,是在暗示我。
他暗示我,他对我的怀疑。
的确,如果我是他,可能我也会怀疑的,怀疑这件看起来如此巧合的案子,似乎背后里,有人在安排一切。
这个安排一切的人,又是谁呢?
他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能力,去安排这样的事情?
这根本就是说不通的。
所以,我不喜欢段警长,还有他不负责任的假设。
——李宏既然死了,他的一切,就要画上一个句号。
他所欠下的债,他所留下的情,都要随他而去,都要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所以,我觉得,也许死亡的真正意义,就在于此。
——夜,依然深沉,我却同那些疑问一起,深深的睡去。
仿佛,我再次沉入了无尽的深渊,而那些疑问,却比我沉入得更深,更深。
——大雨不期而至,在清晨,洗刷去城市的罪恶。
我和摩托车,狂奔在雨中,昏暗的光线,却也难以阻挡我们的速度。
当打开办公室的门,我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张主任……”
“哦,三郎,你来了啊?”
张主任,就坐在我的办公桌前,手里端详着一份报告。
“张主任,您今天这么早啊?”
我把帆布背包卸下来,抖落着身上的雨水。
“哦,不,我不是早,昨晚,我根本就没有走。”
昨晚,他竟然没有走?
在这里过了一夜?
可是昨晚,当我离开的时候,我明明没有看到一楼的办公室里,有亮着灯啊。
我虽然在猜疑,可是张主任却没有在看我。
他对我说着话,却依然在看着手中的报告。
那份报告,是一份尸检报告。
——昏暗,冰冷,安静,办公室里只有我和他。
但是他却一直坐着,坐在我的座位上,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说话,我只是站在他的一旁,看着他。
尴尬的气氛。
我觉得尴尬,他却好像没有什么感觉。
“三郎……”
许久,他才淡淡的喊道我的名字,但是他依然看着手中的报告。
“您说,张主任。”
“三郎,这份报告是今早送过来的。”
“哦。”
没想到,他是为了等这份报告,才昨晚在这里守了一夜的。
还是黑着灯,守了一夜的。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我,依然淡淡的说道:“你知道那些肉块是什么吗?”
“这……我不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喜欢猜。
张主任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就连他呼出的空气,也好似冰冷得,瞬间变成了一团冰雾。
“昨晚下班前,我把那些肉块的取样送到了市局检验科,今早,很早,他们就把报告提交给我了……”
张主任说着话,用自己苍白的手,按了按太阳穴,接着,有些痛苦的说道:“报告显示,那些肉块,都是人肉。”
他的话音依然是淡淡的,但此刻,我听起来,却犹如晴天的惊雷一般。
“您是说,那些都是人肉?”
“对,都是人肉。”
我也突然觉得,这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已经接近了零点。
此刻,我身上的力气,也好像被突然抽去了一般,我只好慢慢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知所措的看着身前的张主任。
昏暗的光线,冰冷的空气,张主任轻轻的叹息着。
“唉,没想到,刚刚送走了一个连环案,却又来了一个烹尸案,这个城市……”
他忽然合上了报告,接着说道:“这个城市,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这个城市,到底是怎么了?
黑暗和光明,本应都是这个城市的主题。
但是此刻,我却感觉到,光明仿佛已经被黑暗的大旗所遮挡,而黑暗,将永远占领这座罪恶的城市。
张主任依然坐在我的椅子上,而我,却坐在别人的椅子上。
他仿佛很累,累得不想站起来,走出去。
所以,他依然闭着眼睛,依然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三郎,你觉得那些肉块,会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