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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个子很高,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身形练得虎背蜂腰,非常矫健有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山路上的光线太过晦暗,还是因为他刚刚放弃了自己经营了许久的地盘,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有一种疲惫的感觉。
我想了想,突然道:“申啸昆。”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什么事?”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还沾着一些烟尘的污秽,显得有些狼狈,也越发疲惫,我对他认真的说道:“谢谢。”
谢谢你不计前嫌,谢谢你没有为难我的女儿,谢谢你就这样放我离开。
他听到我的道谢,倒像是有些意外,转过身来看着我,眉宇间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慢慢说道:“岳青婴,我虽然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不过,泥腿子这个人——还成。”
我一怔。
他又看了我一眼,眉头紧皱,似乎自己也不习惯说这些话,显得有点烦躁,索性转身走了,一只手握着刀柄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朝身后的我摆了摆,示意道别。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我才慢慢的转过身,朝着来时路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太多紧张的情绪这个时候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也有些松弛的感觉,走着走着,腿都有些发软,突然听到头顶呼呼的风声,我觉得好像人都要跌倒下去一样,急忙伸手扶着山壁。
粗糙的山石一下子划破了掌心,刺痛中让我清醒了一点,我一抬头,就看到很多人从四周都涌了上来。
这是——
“青婴夫人!”
“夫人!”
一时间乱糟糟的声音又让我有些乱,我微微蹙了下眉头,手上一滑,整个人就朝前踉跄着跌了下去。
我跌进了一具温暖结实的胸膛里。
裴元修的脸色不算太难看,只是非常的紧张,我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密布着许多细小的汗水,当他看着我,双手用力抱住我的时候,有一种无比珍贵的宝贝失而复得的幸运。他小心的托着我的后背:“青婴,青婴你怎么样了?”
我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没事。”
“他有没有伤害你?!”
“没有。”
“没有受伤吗?”
“我没有。”
我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了,裴元修紧张的看着我:“那你怎么——”
我知道他是在问,为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这么狼狈,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勉强说:“我,有点难受。”
他一听,不再说话,手一用力便将我抱了起来,身后的那些人也立刻跟了上来,有人小心的道:“公子,还要不要追——”
我听了心头又是一动,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衣袖,裴元修低头看着我,平静的道:“青婴平安就好,先回去再说。”
“是。”
到这个时候,我才算真的放下了心,被他抱着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往回走。这条路不好走,只一个人就这么走着都有些吃力,他还抱着我,可他却始终抱着我没有松手,我躺在他怀里,恍惚的看着头顶高耸的山壁间漏下的阳光,在眼前一晃,一晃。
这样耀眼的光刺得我眼睛都有些痛,不一会儿,泪水便盈满了眼眶,这个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那条狭窄的山路,周围嘈杂的人声更甚,但裴元修始终抱着我一点都没有松开,带着我离开了卧虎寨。
就在我们走出了那个山门的时候,我眼前刺目的阳光被一片阴霾掩盖。
我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视线终于清晰了,我这才发现,那不是阴霾,而是一片浓浓的黑烟,仿佛一条黑龙从前方的山坳里腾起,不一会儿弥漫了大半个天空,将太阳都遮住了。
是卧虎寨,卧虎寨被烧了。
其实,这是必然的结果,我并不意外,只是看着那参天大火慢慢的燃烧起来,我被裴元修紧紧的抱在怀里,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还有眼前浓烟遮天蔽日一般,给人一种窒息的错觉。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烟火,我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火焰中,烈火炙热的温度将他的轮廓也勾勒得模糊起来,他猛的一回头看着我,脑后束得高高的长发也随之扬起,仿佛腾起的火焰。
轻……寒……
我并没有昏迷,只是难受得一直无法清醒,但裴元修一路紧抱着我离开卧虎寨,到后来上了马车,一路缓慢的行驶,我都还是有感觉的。
甚至,还能感觉到他为了让我舒服一点,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双手环抱着我,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宝,稍不注意就会受到损伤,也因为他这样,这一路上我没有太难熬。
只是,心里还记挂着离儿。
她在哪里?有没有被人好好的保护,有没有被之前的变故吓坏了?
“离儿……离儿呢……离儿?”
听到我不安的呢喃,身下的这个男人稍稍的抬起头来,嘴唇贴着我的耳边,轻轻道:“青婴?”
“离儿……”
“离儿在。”
“离儿……”
“离儿已经平安了,我已经派人先把她送回去。我们也在路上,很快就能见面了。你不要担心。”
她没事,没事就好……
我的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终于放下心来,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握着我垂在一边的手,放到胸前,他掌心的温度一直熨帖着我的肌肤,甚至有些微微的发烫。
“不用担心,我在你身边的。”
这句话从耳边一直响到了我的梦境里,恍惚间是梦,又好像不是梦,我自己都分辨不清,只是知道离儿没事,我是真的安心了下来,就在他的怀里平静的睡去。
这一路上醒醒睡睡的也不知道多少次,好像漫长的路没有尽头一般。终于在我一场梦魇惊醒时,看到了眼前刺眼的阳光,光芒中,一个人俯身看着我,眼睛弯弯的。
我还有些回不过神,就听见裴元修的声音在带笑的响起:“别睡了。到家了。”
“到家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这一回才算是清醒了过来,马车真的已经停了,外面传来了侍从们慌忙的声音,我突然感觉到后背贴着一个温热又微微起伏的东西,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睡在他的怀里。
顿时慌了手脚,急忙要撑起身子,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柔声道:“看起急了头晕,慢慢来。”
他没有强留我,这样让我要稍微好过一些,只是想到自己一直躺在他怀里,不知道多久了,脸还是烧红了,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点点头,无声的扶着他的手坐起来,再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这里已经是他在江南的那处宅邸。
才刚一下马车,就已经看到周围站满了人,护卫和侍从早已经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侍女立刻走上来扶住了我,都小心的说道:“夫人没事吧。”
夫人……
我怔了一下。记得之前,他们都叫我青婴夫人的,怎么现在叫我夫人了?
我疑惑的回头看了刚刚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裴元修一眼,他没说话,只是对我笑了笑,目光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一回头,才发现宅子的大门口,离儿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月白色的小衫,头上还是梳着双丫髻,也缠着粉红的丝绦,这一身装扮让她看起来又粉嫩又漂亮,美得我转不开眼。
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女人。
韩子桐,和韩若诗。
这真的是一对孪生姐妹花,两个人都生得眉目如画,国色天香这样站在一起,有一种临水映花的感觉。只是比起表情有些冷硬的韩子桐,韩若诗显然更是一朵惹人怜爱的姣花。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一只手牵着离儿的小手,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在嘴边小声的咳了两声,然后柔声道:“离儿,你看,阿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着,她又抬起头来,朝着我笑了一下。
我恍然明白过来。
之前我跟她说过,希望她能帮我保密,不要让离儿知道我是她的母亲。但想来这些年,裴元修一定告诉过离儿,她的母亲叫青婴,那些侍从如果还一口一个青婴夫人,一定立刻穿帮了。
幸好她帮了我。
想到这里,我也抬起头,隔着帷帽上的白纱对着她感激的一笑。
离儿一看到我们,立刻惊喜得裂开嘴,笑着:“阿爹,你回来了!”
“嗯,阿爹回来了。”
“那我娘呢?”
裴元修愣了一下,立刻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急忙朝他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
他虽然还不明就里,但也没有贸然开口,可离儿已经迫不及待了,仰起小脸望着他:“我娘呢?你不是说我娘来了吗?她人呢?”
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
我上前一步,刚想要开口劝解她一番,就看到她身后的韩子桐走了过来,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然后对离儿说道:“离儿,这个戴着帽子的,不就是你的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