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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芽儿说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其实并不太准确。
准确的说,芽儿是在将醒未醒的时候,被院子外两只满肚肥肠的家猪在郭老大屠刀下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声吵醒的。不仅仅是杀猪声,还有老母鸡、小公鸡在临终前喔喔叫的啼鸣声。
今年这个年,杜家可谓是四喜临门。再加上儿孙们孝顺,杜爷爷的腰包相当的厚实。所以,杜爷爷早早的拍了胸脯,三天流水席一定要往丰盛里办。
除了入冬的时候,从村里里买回来两头村民打回来的野猪,早早的熏好。连乡亲们家里富余的腊山鸡、野兔子什么的,也都张罗着准备齐全。
不仅仅准备了这些山上的野味,杜爷爷还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从村里养猪的人家里定了两头大肥猪。乡亲们准备年底拿到集市卖点零花钱的老母鸡、小公鸡和大肥鸭子,也早早被杜爷爷定了下来。
至于青菜萝卜,香菇木耳,小葱大蒜什么的,乡下人更不缺。基本是半自给自足的清河湾,连豆腐、粉条之类的,乡亲们自个都能自产自销。
乡下人都勤快,虽然是大冬天,但天色刚亮的时候,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已经忙活起来。
两头大肥猪要杀,一笼一笼的鸡鸭要宰。不过,帮忙的人多,压根不用提前准备。这些也都是要进自己肚子里的,哪有现吃现宰来的新鲜。
芽儿一边站水井边刷牙,边探头探脑的看看被一群奶娃子们围的严严实实的外面,还时不时用另外一只手捂耳朵,好不手忙脚乱。
这副又惊、又怕、又耐不住想看两眼的小模样,看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忍俊不禁。
“芽儿这丫头,人长大了,胆子却越来越小了!”杜奶奶朝不知内情的几个老头解释内情,“你们不知道,以前咱们村杀年猪,咱家芽儿每回都是站在最前面,眼都不带眨一眨的。”
杜奶奶边说,边往自己腰部比划,“芽儿这么点大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猪肉片子吃的可香!哪像现在,吃个饭就跟小猫吃食似的。瞧瞧,她这小体格,还没我们几个老太太能吃呢!”
杜奶奶前面那几句话,几个老爷子听着有趣。不过,杜奶奶说到芽儿的饭量,几个老爷子都纷纷附和支持杜奶奶的说法。
芽儿一看,批斗大会又要开始了,呼噜噜漱漱口,蹬蹬蹬跑院子外面看热闹去了。
乡下地方大,杜家又是在最村尾,除了杜爹和杜家二叔新盖的十间大瓦房,就是一片空地。这会,大锅灶搭好了,咕噜噜熬着粘稠的大米粥。
杜皓宇兄弟几个领着十几个棒小伙,张罗着摆放桌椅板凳。杜爹和杜家二叔负责统筹安排,杜建设领着两个堂弟负责给帮忙的乡亲拿烟,顺便让他们再认认人。
杜妈和杜家二婶妯娌俩,比起灶上灶下忙活的团团转的婶子大娘们,反倒清闲下来。
至于芽儿,又成了娃娃头,只负责把杜妈早早端出来的糖果点心挨个往奶娃子们兜里塞。
早饭很简单,熬的粘稠的大米粥,细面大馒头,大肉包子,用芝麻油拌的香喷喷的小咸菜,还有满满一锅的红皮煮鸡蛋。谁要是饿了,就自个到灶台上盛上一碗粥,啃个大肉包子。
不过,很明显,对比一盆盆已经收拾出来的鸡鸭鱼肉,肉包子对孩子们的吸引力明显不够。这会,先饿饿肚皮,好空出地方来。杜爷爷说了,鸡鸭鱼肉管够。
等杜爷爷他们一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大米粥,细嚼慢咽的开始吃早饭的时候,那群奶娃子们兜里揣着糖果,手里拿着鸡蛋,早不知道跑哪儿继续祸祸村里的鸡啊猫啊的去了。
作为客人,王志国倒是不用跟着忙活。这一会,因为杜皓宇他们都在张罗,没有人招呼他,反倒有了跟老爷子们同桌吃饭的机会。
不过,王志国表现明显不佳。因为身娇肉贵,昨天劈柴劈的到现在手腕子还疼,只能颤巍巍的拿筷子。而且,看到院子里一盆盆的鸡鸭鱼肉,山珍海货,看的他眼角不停的抽抽。
真真是村不可貌相,没想到这样的穷山沟沟,办婚宴竟能办的这么排场。自己结婚的时候,规格也算是高的了,但酒席也没这么丰盛。
最让王志国心惊肉跳的是,院子里八仙桌上那些烟酒。最显眼的那些,可都是军方特供的,连自家老爷子平时都不一定能喝的上。
除了那些带有特别标牌的特供烟酒,剩下的那些都是蝌蚪文,看不懂。奶奶的,不会是外国的烟酒糖茶吧?
王志国猜得不错,那些烟酒也是联合国大会。有清河湾村民自酿的高粱酒,有军队特供酒,剩下那些写满蝌蚪文,却是财大气粗的爱德华老先生专门让人从m国托运过来的。
穷的只剩下钱的爱德华老先生,只能用这些来表达自己在中国这小半年的悠闲生活的谢意。平淡的生活中,有着别的温馨祥和。资本家的爱德华老先生,很清楚自己将会有更多的时间继续感悟其中滋味。
当然,难得有机会跟老将军同桌吃饭,王志国虽然表现不佳,但是,也没怎么丢人。因为,因为王志国压根没能跟老爷子们说上话。
王志国掩饰的再好,滴溜溜转的眼神,在人老成精的老爷子们面前,真不算什么。
吃过早饭,老爷子们饭碗一撂,溜溜达达的到外面跟清河湾的老大哥们聊天去了。
院子外边烟熏火燎的,虽然都是浓浓的肉香味,但是混合在一起,还真不怎么好闻。
乡亲们做事麻利,手脚利索,虽然拾掇不出来多么精致菜肴,但是,原汁原味家常菜却也难不住他们。
而且,前些年吃的是大锅饭,现在忙活起来,也是相当的分工明确。快抱上重孙子的村长,还不愿意服老,一村之长的威严端出来,乡亲们做事的效率更高了。
不到中午十一点,红通通的火舌上,热腾腾的饭菜即将出锅。
杜爷爷正要招呼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去屋里炕头上坐,而肚子里已经空出足够的空间,围着几口大锅团团转的奶娃子们倒是眼尖,看到三辆比村长爷爷家的三轮车跑的还快,更排场的小车进了清河湾。
小轿车,在清河湾乡亲们眼里,绝对是稀罕玩意,以前乡亲们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顶多,去县里去的勤快的乡亲,偶尔在县里看到过那么一辆两辆的。
这会,三辆气派的小轿子开到清河湾来,准备开饭的乡亲们都不由停了下来。
饭菜都做好了,早晚进他们的肚皮。可是,这小轿子不是想看就能看的到的。
打头的那一辆相对比较旧的小轿子上,先下来一个人,看的几个乡亲一愣。
老村长赶紧上前,“王乡长,您咋到咱清河湾来了?”清河湾,老村长跟公社打交道最多,也最清楚,公社的王乡长虽然也算是个好官,可是爱端官架子,自己的态度可要端正了。
不过,王乡长的态度,却惊得老村长差点跌破老花镜,王乡长什么时候这么平易近人了?
老村长厚厚老茧子的大手被王乡长紧紧握住,然后,就听见王乡长热情的跟自己寒暄起来,“老村长啊,今天咱们村里有喜事啊?”
说完,也不等老村长回答,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对了,咱清河湾是不是有家姓杜的人家?他们家最近是不是来了位翟姓老爷子的客人?”
“对啊!”王乡长难得的热情虽然让老村长很激动,可是,一琢磨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老村长赶紧一把拽过来旁边的杜爹,介绍道,“王乡长,咱们清河湾也就杜建国家一家姓杜的。翟老头就住在杜建国家!这两天,杜建国家有喜事,乡亲们这不正帮着张罗着呢么!”
王乡长听到老村长嘴里的翟老头,额头差点吓出冷汗来,真真是无知者无畏。连省长都要在翟老将军跟前毕恭毕敬,到老村长嘴里,却成了翟老头了。
不过,听老村长介绍完杜爹,脸上却是一喜,赶紧跟杜爹握手,“建国同志,我代表公社,郑重感谢你们一家对翟老将军的招待!对了,不知道翟老将军现在在哪儿?今天,咱们省长还有省军区的政委,特意赶过来看望翟老将军!当然,咱们县委书记也一起来了!”
看热闹的乡亲们,听到这,除了不懂事的奶娃子们,其他人都不由局促起来。几个刚在灶台上忙活完的婶子大娘,下意识的用围裙来回搓手。只有乡长的话,大家伙还都能围着看看热闹。可是,县委书记还有省长、政委什么的,大伙还是躲的远远的吧。
老百姓对当官的敬畏,永远不变。至于翟老将军那个意外,谁让咱们眼拙,谁谁让那翟老头就爱扎堆,就爱跟他们拉家常。
县官不如现管,围成一圈的乡亲们不自觉的退了两步。这会,后面两辆车上的人等不及了,也都下车走了过来。
一看那气势就不是一般人的几个人,更是吓得乡亲们都退避三舍。除了人老成精的老村长,就剩下杜爹这个当事人了。
至于也跟着在清河湾悠闲了两个多月的警卫员,这会,全神戒备,眼神锐利,早就动作迅速的转身回了杜家。
“你就是建国同志吧?听说建国同志教子有方,家里晚辈都是大学生,真是后生可畏啊!”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更显一身官威的中年人,主动跟杜爹打招呼。显然,很了解杜家。
杜爹有点发懵,按说在京城也见过更大的官,不该怎么害怕的。但是,骨子里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杜爹,这会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了。
手里拿着托盘,准备给老爷子们开饭的翟耀辉,见状,赶紧上前,解了杜爹的围,“杜叔,要不先让沈省长和曹政委他们进家暖和暖和!”
大小也算是干部的杜皓宇几个也看见了这边动静,也帮着解围,“爹,先让客人进屋!”
翟家身在其位,翟耀辉虽然从军,但也不可能不了解国内的政治形势,更是对各省市的政治格局都了如指掌。
翟耀辉一语点破来人的身份,看的来人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这个年轻人,气势镇定自若,眼神如刀,腰杆子笔直,一举一动就跟用线量过一样,应该是人中龙凤。根据资料,杜家的晚辈没有参军的啊?
至于曹政委,对翟耀辉来讲,倒也算得上是熟人,因为来人是翟老爷子当年手下的兵。
在省长还在思量翟耀辉的身份时,曹政委已经快言快语的先跟翟耀辉寒暄起来,“翟小子,你咋跟着老将军跑这里度假来了!”
“曹叔叔,我是过来接乐不思蜀的老爷子回家的!”翟耀辉也不客套,“沈省长,曹叔叔,郑书记,还有王乡长,咱们先进屋再说!杜叔,您带客人进去!这里,我帮您招呼乡亲!”
翟耀辉话里话外无不表现出对杜爹的尊敬,也算是给不请自来的客人提个醒。
而杜爹终于缓过神来,“对,咱们先进屋暖和暖和!耀辉,别忘了让乡亲们趁热开饭!”
“杜叔,包在我身上!您就进屋招呼客人去吧!”翟耀辉哭笑不得,不过,也不忘让杜皓宇他们进屋混个脸熟。
等人进了院子,看看欲言又止的乡亲们,翟耀辉只有一句,“婶子大娘们,开饭喽!天大,地大,咱们的肚皮最大!”
淳朴的乡亲们顿时悟了,可不是,天大地大,大家伙的肚皮才最大。管他县长还是省长的,这会,先把鸡鸭鱼肉吃进肚子再说。
手脚麻利的婶子大娘们立马转身去揭锅盖,喷香喷香的各种肉香味,勾的奶娃子们揉肚子,看着一大锅一大锅的肉,乐得直蹦老高。
半大小子们已经端着托盘,蓄势待发,准备随时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