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赶到正门口,见到了母亲和姐姐。果然如罗振权所言,两人额头带汗,衣衫上有泥水痕迹,头发也散开了,更没有包袱随身。
娘,姐,你们怎么了徐元佐连忙迎了上去,多日不见反倒更觉得亲近。
还不是你那短命该死的混账老爹徐母见了大儿子,两行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扶住儿子双臂:你现在算是有出息了,可定要救救你姐姐,你们好歹也是一母同胞,不能见死不救
徐元佐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望向姐姐,只见姐姐躲在母亲身后,看着阔气的园门还有些局促不安。
爹又做什么了徐元佐一边扶着母亲往里走,一边问道:他不会把姐姐赌输了吧
徐母用袖子擦了眼泪,道:听说朝廷要选秀女入宫,你爹就要把你姐姐送去,都跑去苏州找门路了
徐元佐看了一眼姐姐,忍不住道:姐,数日不见,你更黑了。
徐姐姐听弟弟竟然突然说这话,那才是真的脸黑如墨。
徐母打了儿子手臂一下,道:什么时候了还调笑你姐姐。
徐元佐心道:姐姐这个身材模样倒是都随了母亲,皮肤比母亲还黑还粗糙些。这样的人选秀女,估计海选都过不去,更别提入宫了。难怪父亲要去找门路呢
娘,您写别急。徐元佐道:咱们先去我房里细谈。儿子现在身上也有银钱,要安顿姐姐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管怎么说都不会让姐姐入宫的。
徐大姐带着感激看了徐元佐一眼:总算没白疼你。
你别以为我忘了娘打我时你递棒子的事哎呦徐元佐话说一半,被母亲重重在手臂上扭了一记。不过如此打诨,母亲和姐姐的情绪也算是稳定下来了,一路上还有闲情看园林山水。
等到了后厢房徐元佐的宿舍,母亲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和镇定,打量着儿子的房间,满意道:你自己倒是收拾得干净。啧啧,徐相公府上就是有钱,连你屋里都能用细木家私
徐元佐屋里只有木床桌椅,以及一个放衣物的五斗柜。他又去搬了两张藤椅进来,请母亲姐姐坐了,对缀在后面的罗振权道:帮忙泡两杯花茶来。
罗振权已经拿了徐元佐的工钱,只得去了。
你还有使唤人呐徐大姐惊讶道。
徐元佐笑道:我现在是徐家的大伙计,靠这个园子吃饭的人都得听我吩咐。他这番从容镇定,更让母亲和姐姐放下心来,总算可以讲述家里发生的事了。
你爹从你这儿回去之后气了好些日子。徐母道:后来不知从谁那儿听说皇爷要选秀女了,巴巴地赶去苏州寻门路。我开始还不信,谁知没几日风声传来,说真有此事。别说江南,就连湖广那边都波及了。
谁主持这事徐元佐问道。
是南局太监张进朝,现在家里有女儿的人家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徐母恨恨道。
徐元佐想了想,又道:娘,爹干嘛要把姐姐送进宫还要去走门路入宫很好么
呸好个狗屁徐母怒气升腾,骂道:他就是利欲熏心想挣银子
皇帝家给的安家费很多徐元佐对这事真是不清楚,因为这种事本来也不会在史书中大书特书,更没有什么文人会考究其中的利益链条。
徐母解释道:一旦选中秀女就要送进宫去,运气好的二十五六放出来,运气不好的就要在宫里呆一辈子。等闲过得去的人家,谁愿意女儿去受这个罪徐元佐连连点头。徐母又道:所以大户人家就出钱找替身,应付了差事,也保全了女儿。你爹就是去找这种门路,丧尽天良的
徐元佐明白过来,原来父亲还不是想着女儿入宫有可能飞黄腾达,而是一开始就奔着卖女儿去的
他徐元佐只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是身份又限制他不能非议父亲,只得硬生生转口道:他这是白忙一场。姐姐就在我这儿,我看谁能带她走。有本事他来徐府闹啊
徐母又骂了丈夫几句,道:如今看你能庇护家里,为娘也就放心了。我本想着,若是你这儿都靠不住,只有去投奔你舅舅家了。说到亲人,徐母眼泪又流了下来:你爹纵有百般不是,我都忍了。可他竟然连自己女儿都要卖这还是个家么
徐元佐拍了拍母亲手臂:娘,爹靠不住,我还在。我能撑起这个家,你且放心。说着,徐元佐起身从五斗柜里翻出一个布包,是他原本打算过些日子带回去的银子。
这里有五两银子。徐元佐将布包交给母亲手里,道:娘先收着。
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徐母吓了一跳:我知道你在管事,可不敢乱动公用的银子
这是我的。徐元佐道:赏钱和奖金。
在园管行收进三千两银子之后,徐诚做主给了徐元佐五两银子的嘉奖,算得上是大手笔。当然,这银子从行里账上走,他也是慷公家之慨,并不真需要掏腰包。徐元佐则觉得自己受之无愧,所以也不推辞。
更何况家里还需要银子供弟弟读书呢
在大明没有功名,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你做了什么几日里就挣了这么多徐母仍旧充满了担心。
徐元佐只得将园管行的事说了一番,道:东家因此奖了五两银子,母亲觉得儿子不配拿么
徐母这才略略放心,斜眼看着儿子:你当日说要从商,我只觉得好有一比。
哦比作什么徐元佐好奇问道。
草纸做衣连个样子都不得。徐母评价儿子起来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见你现在的模样,却是为娘当日看走眼了。
谁没个走眼的时候何况儿子当初内秀埋藏得是有点深。徐元佐笑道。
徐姐姐没了被卖的威胁,心情也是大好,失声笑道:你当日那点内秀,就像严家的肉馒头。第一口咬不到馅,第二口馅已经过了,就算细品也未必吃得出来。
徐元佐无奈,岔开话题,道:阿牛近来如何
徐母老怀大慰:你走之后,他读书却是用功了许多,也知道不胡混光阴了。有回我在街上遇着陆夫子,他还说阿牛这般用功下去,再过两年就能开笔了。她突然脸色一黯:不过照例请先生开笔,也是要银子的。
大明科举最重八股,八股的写法可是大有讲究。所谓开笔就是老师传授写作诀窍,家长必然要封一份厚礼过去,否则老师藏私,学生只能在科场蹉跎。
徐元佐轻轻拍了拍脑袋,又起身翻出一两多的银块,道:娘回去后把这银子给陆夫子,算是答谢他帮我谋得这份差事。徐元佐与徐诚约定的工钱是三钱五分一月,这银子差不多是他三个月的工钱,比照后世猎头佣金也差不多了。
这其中自然有徐良佐还在他门下受教的缘故。
你自己徐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辍学打工已然让他心疼,再如此帮贴家里真是更加不忍了。
我这儿都是公中花费,没什么开销,娘大可放心。徐元佐推了过去。
徐母又要推脱,只见罗振权进来,只得收好。
罗振权给徐母徐姐端了花茶,满室一股茉莉花香。他又对徐元佐道:大爷叫你忙好了过去呢。
徐元佐还没说话,徐母已经急道:公事要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徐元佐当然也是公事为先的性格,如此正好合了心意,往徐璠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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