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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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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澹带来的人在边荒集外与楚昭会和之后,一行人便装扮成谢澹的下属,骗过了在边荒集外围搜索的鞑靼骑兵,成功地与楚昭早就安排好的谭纶大军会和。因为王若谷不知何故滞留在鞑靼族中,所以楚昭亲自领着大军往西北方向的骆驼城行去。那是鞑靼的王庭所在地。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然而一路北去,天气依旧寒冷,草原上的草还没有泛绿,枯草败叶中夹着点点积雪,风依旧凛冽,飞沙走石,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到夜晚,更是露寒霜冻,在这样的条件下,粮道不济加上天气酷烈,鞑靼人根本不认为楚人可能出兵,一路上楚昭这只队伍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敌人,就连逐水草而居的牧民都见得少。

楚昭的系统格子里本来有很多存粮和棉衣,在边荒集这个远东贸易中转站里,见到陈年的土豆红薯烂在那里,就又偷偷往系统格子里装了三百石的粮食,还去燕归来的分支机构里存储了不少棉衣在其中。所以军队一时并没有粮荒,棉衣也不缺乏,这就是楚昭敢去营救王将军的底气。

其实在边地行军,楚人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战力不足,而是粮草辎重,其次就是方向问题,草原上光秃秃的,楚人极容易迷路。好在谭纶早有安排,提前找了一个昆仑奴前来带路。这昆仑奴长得又高又丑,人也不爱说话,时常躲在帐篷中不见人,不过带路却很准,而且非常勤快。

如今万事俱备,镇北军自然人人奋勇争先,大军以每日五十公里的速度向前推进。

只是一路上地形崎岖,条件艰苦,楚昭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因为每日骑在马上时间过长,大腿内侧时常被磨破,急行军中,白日出了一身臭汗,却也不可能每日洗澡。

楚昭的原本就容貌俊美身形挺拔消瘦,在军营中这样的相貌并不讨好,他对自己的身形和外貌也一直不满意,所以大楚天子内心深处是有一些自卑的。虽面上不做声,暗地里却总疑心将士们在笑话他是个小白脸。所以他每日都咬紧牙关,宁愿吃点苦头,也不肯出声示弱,唯恐叫部下看了笑话去。而且楚昭还叫人给自己打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在盔甲里塞上棉布,妄图营造出虎背熊腰的感觉。

这样同居同食不搞特殊,一开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将士们的信仰值上升很快,楚昭心里也暗暗得意。可惜好景不长,几日走在路上,楚昭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内八的腿,在帐篷里脱了裤子偷偷观察自己大腿内侧伤情,或者换衣服的时候,也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窥伺他。而且因为好几天没洗澡,楚昭总觉得自己似乎得了皮肤病,有一次似乎看到自己肩膀上有一块红红的印记,不过因为没有镜子,所以楚昭也没法仔细看,只认为是蚊虫叮咬而已。

好面子的结果就是里子受点苦。经过几日急行军,娇生惯养的皇帝陛下简直累瘫了,大腿内侧更是被磨出了血泡。

苏溪等近臣都不在身边,为了维护自己在谭纶等人心中的形象,诸如屁股痛被蚊子咬怀疑有人偷窥自己这一类小事,自然不好往外说,前面不过是说皇帝娇气而已,后面就很可能引发血案。窥伺圣驾,可是杀头的罪名。

到这一日又是五十公里赶下来,可怜的楚昭陛下实在忍不下去,给谭纶将军说自己想要一些热水洗澡。这也是因为他们最近驻扎在一片水洼旁边,并不缺水,所以楚昭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要的水很快就送来了,因为太累,楚昭泡在热乎乎的水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却在床上,床头还摆着一管药膏和几样楚昭喜爱吃的小糕点。之后每天等楚昭回营之后,都有准备好的热水和药膏,这般细心,不由叫楚昭对谭纶这个傻大个刮目相干。

人才啊。

如此强行军之下,楚昭带领的这只骑兵队伍很快便到了骆驼城。

“报——前面发现一辆马车。”这一次带出来的都是边关精锐,就连斥候都是玄武营当年的老人。

谭纶正在营中与部下商议下一步如何联系王若谷,听到斥候的报信,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辆马车有何古怪?”

那斥候颤抖着声音回答道:“马车……马车上坐的是先帝爷,还有一个鞑子王爷,说是要投……投降我大楚。”

和帐大惊,这也难怪。在古代,这叫“降人”。就这么几个势单力孤的降人,后面肯定会有大兵来追还,这不是要和鞑靼军队不期而遇?

这样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里头还裹挟着一个先帝!

按照官方的说法,只说楚旭北狩之后便跟着神仙修仙去了,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鞑靼王庭外头,天无二日,这事情可就不好处理了,搞不好,今日在场的人都可能受到政治斗争的牵连。

楚旭指名要见这只军队的最高统帅。谭纶不敢擅作主张,立刻转报楚昭。

此时不过四更天,楚昭这娇气鬼还在睡懒觉,军队上下对这位能吃苦又平易近人的陛下敬佩又怜惜,自然没有人去打扰陛下的好眠,虽然这么说略有不尊重的嫌疑,但是在边关将士心里,皇帝陛下现在有些类似于他们的女神……

楚昭自以为是的同甘共苦计划,其实以一种与他所想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且说楚昭被迷迷糊糊叫醒,听了汇报之后,便说:“且把那人带进来回话。”

不一时人便到了,楚昭抬头一看,还真是自己的皇伯父楚旭。看着有些疲惫,但气色明显比往年好了许多。加之眼神宁静柔和,不若在宫里那般残暴,虽说年纪大一点,却也是一个很引人的美中年。

楚昭这才知道,原来王若谷之所以留在鞑靼族中不回去,乃是因为自己的皇伯父。

前面说过,也速该败亡之后,楚旭就在几个忠诚的侍卫护送之下逃了出来,结果在大草原上迷了路,幸好被鞑靼族的一个族长,泰哲的兄弟巴那汉吉救了。两个人渐渐情浓,却被张英进言,要抓了哀帝这个先皇以威胁楚昭的统治根基。泰哲大以为然,遂不顾兄弟情义,带兵攻打了哥哥巴那汉吉部落,将哥哥的情人给抓了起来。

楚旭做皇帝时本就苦多乐少,加上又不能生育,心底其实将楚昭当做儿子看待,如今日子过得滋润,心气渐渐平和,根本就不想回去当皇帝,自然不肯和泰哲同流合污。因为接连着在楚昭这里受挫,泰哲便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不肯合作的楚旭身上。

王若谷骨子里是一个忠臣,楚旭对他有知遇之恩,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旧主受辱,这才不肯离开,留在骆驼城中,想要伺机营救楚旭。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世上有张英这一类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灵活变通的聪明人,自然也有王若谷这样古风尤存的君子,当然,偶尔也会出现韩起那样高功能反社会的神经病。

艺高人胆大,王若谷很快说动了泰哲的王兄,加上还有遥喜的帮助,总算成功混入了泰哲关押楚旭的宫殿内。只是在救出楚旭的时候走漏了风声,被王庭护卫发现,遭到追杀,王若谷便在夜里,用三辆车载着相同打扮的楚人,和楚旭分四路走。叫泰哲不知道该往哪一方追去。

楚旭和巴那汉吉的部族又不循大路走,拐弯抹角,这才会和楚昭这只队伍不期而遇。

讲完这段话,楚旭便央求楚昭前去营救王若谷,并且称自己对皇位已经半点心思都没有,还说便是把那汉吉,因为被弟弟下了面子,将其视为奇耻大辱,也赌气打算带着族人跟着楚旭一起投降大楚。

楚昭一听,便问众人的意见。

有部将说:“降人身份不明,不如勿纳为是。”这是担心楚旭的身份会对皇帝陛下产生影响了,虽然略显狠毒,却也是老成持重的意思。

又有部将建议,不如斩首算了,也挫一挫鞑靼人的气焰。

唯独谭纶略有疑惑,他是王若谷的心腹,自然担心王若谷把先帝爷救出来的举动,会惹怒当今天子。要谭纶说,王将军这一次实在太轻率了一些。饶是王将军武艺高强,护着楚旭在敌军中高来高去不成问题,但是他们这一行人没有补给,根本不可能穿过大草原回到云中郡。如果陛下不肯施以援手,即便能够从鞑靼人手里活下来,最大的可能也是冻饿而死。

楚昭明白他们的担忧,却笑道:“这是奇货可居,为什么不收留呢?北虏内讧,老天送给了我这个把汉,正好以此肃清胡尘,说不定这就是停战的机会!”

这些人不知道,其实楚昭他们送遥喜过去,就打的是这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主意,谁知道遥喜还没施美人计呢,先帝爷便大发神威,简直是天助我也。楚昭立马命谭纶“盛陈兵卫”迎接将把那汉吉迎进来。

就这样,五百名盔甲闪亮的鞑靼骑兵,沉默的走进了这只远征军的军营,全然不知他们将给历史带来怎样的拐点。

***

在这只降人的带领之下,这只远征军星夜驰往骆驼城外的和别。

说是城,其实和别不过几堵土墙垒出来的村落。亏得王若谷擅长守城,带领几百人已经与泰哲对峙了一天一夜。

楚昭率大军到了之后,就让出军队指挥权,安心充当吉祥物的角色。谭纶指挥军队冲杀出一个缺口,王若谷也让自己的人变阵,终于会和在一处。

泰哲自然不肯干休,亲自率领骑兵追了上来。两支队伍对撼在一处。

楚军有王若谷和谭纶两位名将里应外合,又有皇上在后面督阵,所以个个奋勇,人人当先,但毕竟是孤军深入,不宜久战。楚昭被护卫在后方,只听见刀剑撞击的声音,和双方士兵的冲杀惨叫声不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双方投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只见战马奔腾跳跃,马刀闪光飞舞,刀剑碰撞,火星乱迸,被砍掉的人头,断臂残肢都在马蹄的践踏下四散,鲜血汩汩,聚成一汪汪血泊,又很快被草原的黑土吸收。楚昭只觉满眼里都是鲜血肉泥,他的眼力太好了,甚至看见那些军士死前迷茫不甘的神情,耳边回响着马匹因为主人死去而向天发出的哀鸣之声。

马尤如此,人何以堪?

这些人虽然是军人,他们家中却还有妻子儿女在默默等待,然而面对狼子野心的鞑靼人,不把他们打服打残了,大楚的妇女幼儿依旧会被屠戮,或许更多的壮年男子连拿起武器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心下痛惜,楚昭作为一国之君却也不得不硬起心肠,他想:是时候该动用楚军的秘密武器了。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所谓秘密武器其实就是墨门最新研发出来的红衣大炮。楚昭叫人全都悄悄运到了谭纶军中,这也是楚昭胆敢孤军深入的原因。系统里的存粮,以及十门红衣大炮,金手指开到这种程度,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将军身陷险境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未免也太不像个男人了。

有楚昭发话,十门红衣大炮便在前方骑兵的养护之下缓缓推上了战场。

炮弹闪着红光,带着浓烟,在驼城上炸开。顿时,硝烟弥漫,血肉横飞,令人惨不忍睹。楚军却士气旺盛,在炮火的帮助之下,朝着鞑靼人砍杀而去。

泰哲身上本来就被王若谷刺了一刀,此时被大炮的声音吓得栽下马去,打雷一般的声音把鞑靼人吓坏了,都认为这是上天在发怒,甚至在鸣金收兵之后,都没有敢派追兵过来。

一行人得以从容逸走,日夜兼程往云中郡赶去。

晓行夜宿,越往南走,地上的雪基本化了,远看也有了一些绿意,只还是经冬的枯草居多。这一日傍晚时分,暮色沉沉落下,草原上突然起了风。军队在向导的带领下,寻了个背风处安营扎寨。

赶了一天的路,楚昭只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勉强维持着皇帝的尊严回到帐篷里,这才终于忍不住瘫倒到床上。好在床边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纱布,药膏,甚至还有小团的棉花。

谭将军真是个粗中有细的好男人啊,以后谁嫁给他就有福气了。这么感慨了一句,楚昭便小心翼翼脱下裤子,刚上好药,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叫着“走火了走火了”。

也顾不上穿裤子,楚昭把大氅一批,确保遮得严严实实之后才走出帐篷。外面果然火光映天,从连绵的帐篷南边,燃起了熊熊大火,霎时间,草原上的枯草败叶,一起燃烧起来。风助火势,火仗风威,向着楚军大营,铺天盖地地烧了过来。

正在帐蓬研讨军情的王若谷和谭纶,听见外面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以为是走漏了风声,被鞑靼人发现了,提了宝剑,大踏步地走了出来,可是,一见为漫天燃烧的大火,也当时没了主意。

王若谷上前一步将呆呆站在那里的皇帝拉到身后,对谭纶说:“谭纶,你带上三百名镇北军,保护陛下,飞马逃避,余下的,全听我指挥扑火,就是在地上滚,也要把火压住,保护陛下安全。”

谭纶也急了:“王将军,大楚不能没有你,这里交给我吧!”说完,带领着人就要冲进火海。

忽然,这段时间一直负责做向导的那个高大又丑陋的昆仑奴突然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阴着脸活像有人欠了他十七八万一般,把楚昭拉到他的身边。他的动作看似寻常,却快得惊人,连王若谷都来不及反应。

只听“锵”的一声,刀剑齐刷刷出鞘,对准了这个昆仑奴。

那人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慢!你们不想要救火了吗?这火只要烧起来,把马跑死也躲不过,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脱。”

谭纶怒斥他妖言惑众,楚昭却知道这草原野火的厉害,赶忙问他有何对策。

“你们不是草原人,不知道厉害。也亏得我跟来了。”那昆仑奴一边说,一边“嚓”的一声,打着了火媒,在自己的身边把草点着了。

王若谷等降大惊失色,却也来不及阻止,只见那火迅速蔓延开去,霎时间,就烧出了一片空地。转头纷纷怒视着这昆仑奴,恨不得食肉寝皮。

楚昭却喝止住了他们。他好歹是现代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马上就明白了其中道理:“王叔,谭将军,你们几个迅速传令全军,各自为战,烧出一片藏身的空场来!”

果然,从上风向烧过来的野火,遇到这荒芜的土地,马上掉转头来,向四野伸展了。

全军得救了,到论功行赏的时候,那昆仑奴自然是要被计一个头等功,然而他先行礼表示感谢,然后把银钱放在桌上,说:“难道我是为了赏赐才来的吗?”

再要赏赐,此人便留下眼泪,行礼称自己仰慕陛下,愿意做他的仆从。

军队里的人都耿直,闻言皆赞叹此人高风亮节,唯独楚昭面色沉沉,反对着那立了大功的昆仑奴狠狠抽了一鞭子,怒喝道:“你给我滚进来!”说完就气冲冲的踏着皮靴走了。

剩下一屋子将领面面相觑:哎呀陛下真是连任性起来都这么霸气(可爱),不过心中那股淡淡的吃味和担忧究竟从何而来。

挨了一鞭的昆仑奴佝偻着腰,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进了陛下的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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