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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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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溪很快就拿来了全套工具,楚昭坐在御塌上,一边喝着醇酿,一边摆弄手里的宝贝。不过因为有段时间没有习练,已经很有些手生。

崔景深来的时候,楚昭正在给一块上好的紫檀木刨花,往木头上一点点雕琢出人的五官轮廓,全身心的投入之下根本听不见郑朝文哆哆嗦嗦的禀报。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温柔的像是春水的声音毫无威胁地响起。

“做木工。”陛下兴致勃勃的给木头人刻上嘴巴,头也不抬地回答。

“刻的是谁?”

“崔先生啊,你看像不像。”一边说,一边仔细给木头人刻头发。

那声音顿了一顿,隔了半晌方才问道:“今天的折子批了吗?”似乎对楚昭手里的木头人丝毫不感兴趣。

“哎哟又不是军情,有什么好着急的。拖着拖着就没事了。”楚昭虽然被系统改造了一番,但还是不擅长政斗,以往都是交给崔景深等人去处理。只是这一次下头人掐起了架,楚昭一时想不出甚么好主意,便不负责任地打算施展拖延*,先压几日再说。

“拖着拖着就没事?”温柔的声音沾染上了一丝寒意,似强压着怒火。

楚昭总算觉察出几分不对,抬起了头。

一下子就撞进了崔景深幽深如古井的眸中。

有的人就是有气场,只是往往那儿一站,就叫人连喘气都困难。

朝廷今早还吵成一锅粥,身为帝王不处理政事,在这做木工,左看右看……到底不像圣明天子的征兆。加上楚昭偷偷刻暗恋之人被正主逮了个正着,脸皮再厚,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示意崔景深免礼,楚昭摆出自认为平静的表情,淡淡道,“崔相来了?”一面说一面把手里的木雕往虎皮毯子里塞。

行完礼的崔景深规矩的站在一旁,虽然常年都生病,但是身形依然高大峻拔,面相冷峻严肃,下巴□□,入鬓的剑眉蹙了一下,然后细长的狐狸眼中眸光一闪,瞥到了那块虎皮,以及虎皮上隆起的一小块,然后又移到了陛下脸上。

被对方的影子覆盖了。面对权倾朝野的重臣,坐在软榻上的少年天子不知为何就有些气弱。

别弄得像做坏事被抓个正着一样心虚不已,你可是一国之君,别说只是给对方刻个像,就算真把崔景深给强了,对方还敢抗旨不成?楚昭你就算是暗……暗恋,也要像个暗恋得狂狷邪魅,气魄惊人。

楚昭自己也自己打气,然后清咳一声,一本正经的叹气:“崔相实在能干,最近天下也太平,寡人日日闷在宫中,连个唱曲儿的美人都没有,寡人心里憋得慌,这才……这才随便玩玩。”

呵呵,随便玩玩你刻自己的首辅大人?

把感觉很烫手的东西心平气和地移到身后,楚昭再次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很有架势很沉稳地问道:“今日下雪,寡人特意免了早朝,崔相有什么事吗?”

“皇上,昨日之事,我和陈参、卢恒他们几个已经议过。”崔景深逼近一步,凝视着楚昭。“微臣上了折,陛下抽空看一看吧。”

虽然说拖延*的确在不知不觉中帮楚昭解决了许多难题。但面对深受拖延*毒害的下属时,楚昭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烧。当然,更多的感觉,却是因对方的靠近而从脊背上掠过的一道道电流。

楚昭和崔景深有十四岁的年龄差,如今他二十,崔景深也不过三十四。平心而论,虽然崔景深满脸病容,但是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神。爱上他,根本不是什么苦难的事情。

崔景深的身材很高大,天生的衣架子。淡淡的两道眉毛舒朗有型,看起来极其温柔。最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明亮如星,充满了深沉的智慧和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在望向楚昭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温柔和包容。

楚昭看得呆了,原来男人的眼睛竟可以这般的……无法形容的美。

两人眼神交会片刻,崔景深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陛下,你这样子会让我误会的。”伸出手点了点楚昭的唇瓣,他的声音跟人一样低沉而富有磁性。

楚昭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点不对,就好像他在索吻一般。脸上立即染上一层红晕,一路红到耳根:“啊,崔先生快来坐。”

好在崔景深实在是个体贴的人,他没有继续调笑面前害羞得快要冒烟的天子,反而依言坐了下来。但也并没有如楚昭所言的那样坐在他的旁边,而是坐在楚昭脚边的一个脚凳上。

这个角度,楚昭正好看到崔景深鬓边的一缕银丝,心中有一种模糊而绵长的心疼——才三十郎当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居然已经有了白发。

他知道崔景深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然而这个病弱的男人却是整个大楚的中流砥柱,一力承当下了来自改革的所有阻力和冷箭。就是这个男人,始终站在年轻的陛下身前,在他的震慑和领导下,虎视眈眈的世家不敢有任何异动。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庇护,楚昭这些年不知道会多么艰难……

宫廷,朝堂,这是个太过阴暗复杂的世界。就算有系统帮忙,楚昭前世毕竟只是一个学者型律师,还有交际障碍,不怎么会处理人与人的关系,而且他的心不够狠,心思也没有那么深沉诡狡。可以说,如果没有崔景深承担了大部分的勾心斗角,为他暗地里斩草除根,楚昭能不能坐稳皇位实是未知数。当上了皇帝,就背负着一国的宿命,一个决定就能左右无数人的生死,偏偏楚昭又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好人,于是疲倦便从内心生发出来。

楚昭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龙椅上,四面八方几乎全是敌人,白天黑夜都不能放松。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强大的而忠诚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替他抗住肩头的重担,楚昭会对这个人产生眷恋的情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在楚昭发呆的时候,崔景深从虎皮毯子下拿出了那个木雕,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一变,然后他将木雕笼在了袖子里。

“微臣记得,前几日才送了一张狐狸皮进来,怎么,陛下不喜欢。”

楚昭看他收了木雕,心里有点害羞,又有点甜蜜,可到底不好意思要回来,只说:“嗯,那狐狸皮先放着,我还是喜欢用你送的这张虎皮。”系统修改记忆时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些情感的痕迹,却都被楚昭投射到崔景深身上。

崔景深闻言低下了头,他的心痛苦得发狂,手却紧紧握住袖子里的木雕,力道大得几乎把木雕折断。他觉得自己的心每天都在被凌迟,却又因为陛下的一点温情而和好如初,可紧接着,那尚带着粉红色的疤痕又再次被切开。循环往复,永无止歇。这是最最甜蜜残忍的刑罚。

楚昭却没心没肺地追问崔景深:“先生,寡人的木雕,你喜不喜欢?寡人再给你雕一个吧,寡人还会雕龙,虽然胖了一点,但还是很威风的。”真真是戳人伤疤的小混蛋。系统疼他,让他忘得干干净净,哪里知道别人心里的纠结。

崔景深心中冷笑,几乎是带着恨意注视着面前这风流俊美的天子,继而面目寡淡地问道:“陛下在这亭子里带着舒服么?”

楚昭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老老实实回答道:“暖烘烘得,可舒服了。”说着还塞了一个手炉在崔景深的手上,体贴道:“先生体弱,可要好生将养。”说着就去拉崔景深的手放在怀里捂着。

崔景深却似铁石心肠一般,半点不被尊贵的天子的万般柔情所动,冷淡地抽出手,板着脸问道:“陛下就没有想过,为何这亭子四面漏风的,怎么却一点都不冷呢?”

楚昭再次被不着痕迹地拒绝,觉得有点受伤,呆了一下才说:“对哦,就算四角都摆上炭盆,这样的雪天,也该是极冷的。”语气奄奄的,连脑袋都耷拉了下来,却还是不忘把身上的轻裘脱下来披在崔景深身上。

崔景深就算被气得内伤,此时也被这小傻子折腾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了:“这亭子看着普通,和等闲富贵人家里的凉亭一般无二,其实从上到下都透着玄机。首先就是这亭子地下本来就流淌着一股地热,所以御花园里的花能够违时开放。再有就是这亭子的地板,柱子还有边上围着的凳子,都是中空的,就好像北方的炕一样,中间烧着火龙,知道陛下要来,管这一片的太监想来已经提前烧上了。再看这头顶的瓦片,也是特质的空心瓦,上面一层油毡一层厚厚的苫草,反复铺了三层,才有这样既能观赏雪景,又不会受冻的好地方。”

一旁伺候的郑朝文忍不住咂舌:“想不到一个普通的亭子,也有这样多的说头。我没进宫的时候,还以为最大的享受就是天天吃猪头肉,穿新棉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溪恶狠狠地眼神吓了回去。

好在楚昭和崔景深都并没有叱责他的多嘴。

楚昭打小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却并非不知民间疾苦之人,听了这小太监的话,不由叹息道:“寡人是被天下人供养着,才有这样奢侈的享受。既然得了这样的享受,自然该承担起责任来。”

说完,不等崔景深提醒,楚昭老老实实摊开折子开始艰难的阅读古文。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费尽力气想要讨好,对方却一点都不领情。不但不领情,还恪守君臣之礼,总是像个长辈一样管束他,说他这里不对那里不好……

唉,暗恋的滋味,实在是太苦涩了。某渣受辛酸地感叹了一声。

吭哧吭哧读完奏折,楚昭喝了一大壶茶水,似乎想要把那些讨人厌的公事都用茶水冲走一样。

“陛下认为这样处置可妥当?”

楚昭想了想,就说:“别的也无所谓,寡人只担忧先生的名声而已。”

“为了我的名声?是担心引发寒门离心吧?那群沽名钓誉的玩意儿。”崔景深笑笑:“不过陛下不必心慌,你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才该受罚呢。”

楚昭嘀咕两句,似乎有一肚子意见要讲,不过面对权臣,只不敢表达出来,忍气吞声地模样看得郑朝文心里难过。陛下真是爱民如子的圣明天子,奈何却总被奸臣辖制。

“张庭算什么东西呢,他敢参我,只怕是受了谁的指使,多半就是安乐郡王了,那位如今可作出贤王的架势。陛下还是太心软。”

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虽然郑朝文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太监,也听过张庭这个大清官以及楚昱这位贤王的名头。崔奸相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声,他若是和这样好名声的两个人对上,啧啧,不说史书会怎么写,便是坊间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哼,若非陛下护着他,这奸臣早死了十七八回。

小太监能想到的事情,楚昭自然也能想到。他虽然很开心崔景深对他的庇护,却也有保护对方的心,便赶忙说道:“张庭参爱卿的折子,容易引发党争,先不急,寡人只留中不发。等过一阵再说。但凡有,寡人都扣着便是。寡人信任师父,天下还有人能逼着我处罚你么。反正今日斋戒,顺便去上方山看看,进些香火,再去舅家转转。寡人还是那句话,这又不是军报,急甚么,先去瞧他们外头人怎么说。张庭宠妾灭妻,妾占正室的嫁妆是事实,便是楚旦那府上,这几年我也没少听舅母哭诉,实是乱得不成样子。这两个人的确一贯沽名钓誉。咱们不如在私德上大做文章。”

楚昭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找了一大堆借口,绕了好大的弯子,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崔景深一道出门罢了。

说起来也是可怜。打从登基之后,因为国库没钱,楚昭连一年一度的秋狩都取消了,除了每年的祭祀,楚昭还没有出过大兴宫的宫门呢。而每次祭祀都要穿着烦死人的衣服累一天,半点自由都没有,传说中的微服私访,乖宝宝楚昭一次都没有尝试过,现在还不知道在自己治下的都城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虽说楚昭前世是个货真价实的宅男,可那时代有电脑,而现在楚昭住在宫里,他又没有宫妃,身边也没有一些会玩乐的宠臣佞幸,其实真的是很无趣的。就算宫殿修得再精美,里面的美食美人美景再多,一天天也是很无聊的。

有时候楚昭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坐牢一样。现在大楚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国库也充盈起来,虽然还没达到垂拱而治的地步,但是朝堂即便没有皇帝,也能有序的运转。不说是太平盛世,起码帝都已经完全在楚昭掌控之中,所以楚昭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外面走走,享受一下微服私访的乐趣。

不过楚昭也知道,皇帝要私下里出宫,规矩是非常严格的,而且非常劳民伤财——身边跟着一大群人不说,加上暗地里保护的,起码也得有千八百。所以康熙下江南是有政治目的,尽管如此,也把国库折腾出不小的亏空来。

楚昭不想这样,就只打算带上天权他们七个高手,以及崔景深。

听完楚昭这番话,崔景深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微服私访的确有些不合规矩,虽然自己能保证陛下的安危,可若是被人知道了,那些被宽厚的君王宠坏的大臣又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连带着自己都得跟着白挨一场骂。

可是看着少年天子亮晶晶期待的眼神,崔景深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楚昭忍不住欢呼起来,喊郑朝文去备车,又吩咐苏溪:“天冷得很,把那件素色狐裘取出来,给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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