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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四日。
尽管大局已定,以崔景深为首的王府智囊团却并不敢放松。聪明人都知道,只要大楚一日没有立新王,野心家就一日不会消停。所以摆在智囊团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劝殿下即楚帝大位?
明月楼里,卢恒,林轩,方子安,崔景深,王宗嗣,甚至还有新加入的钟绍京等人经过仔细商议,由钟绍京这个老牌才子和卢恒这个新一代才子共同起草了一份奏折,准备在第二□□会时请楚昭登基。
卢家此时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切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然而卢恒却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幼龙已经长成,即将一飞冲天,改天换日。
要命的是,卢家却站错了队,押错了宝。
当皇帝的哪个不是“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即便据说是温和的楚哀帝,也不知道杀掉了多少官儿,而且想一出是一处。
卢三顾这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生怕睡着睡着突然闯进来一队抄家的士兵。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就听妻子在外面低声吩咐仆人:“这几日少上街,自家紧守着门户过日子,家里先紧着大公子和老爷几个使。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全家齐心协力方可共渡难关。”
卢三顾闻言,欣慰地笑了,然而笑到一半又转了愁容。他的原配夫人在卢恒两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便将一位生了一子一女的姨娘扶正。这位姨娘却是徐家的一位庶女,和卢三顾为中表亲。
转眼十几过去了,徐氏生的儿女都十分出息,反显得卢恒“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你们大公子呢?”卢三顾被妻子提醒了一句,方才记起好几日都没见大儿子的踪影。
奴仆答道:“大公子去明月楼没有回来。”
黑骑军四出的时候,和蓝田王有了些交往的人家真是人心惶惶,全都闭门不出,家里不敢有丝毫引人注目之处。
偏生卢恒还不着家,依往常的习惯,卢三顾非生气不可,今日却只是叹了口气:“罢了,没出息也好,起码不惹事。”
徐氏听了脸色一白,泪珠滚滚而落。她唯一的儿子昨日在楚旦府上吃酒,也被围在了里面,如今生死不知。
卢三顾叹了口气,本待不理,可是看着徐氏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到底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卢三顾还是狠不下心,只道:“罢了,拼着老脸不要,我再去找姑姑想想办法吧。”
姑姑指的是谢家老夫人。上回因为珠娘的事,卢三顾对谢家很有意见,倒是阿岚与姑姑一直走得很近,方未使两家渐渐少了来往。
这一回,不只是为了最疼爱的二儿子,同时也是为了保全家族,卢三顾打算前去谢家负荆请罪。卢家人已经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们站在门口默默地为这位一家之主送行,悲泣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一个家族的黄昏。
就在这悲伤而肃穆的时刻,就听卢恒吊儿郎当的声音响了起来:“爹,你去找祖姑姑有什么用,先问问徐姨娘都干了些什么吧?”
“怎么和你娘说话的?快过来,我还有话要交代你。”卢三顾虽然不喜大儿子,却依旧打定主意要将卢家交给这个大儿子。因为卢恒和楚昭自小玩得好,只有交给这个自己看不上的大儿子,才能保全卢家。就算他更喜欢喝徐氏生的一子一女,却也没有办法不顾家族安危。
“我娘早被你们气死了,我哪来的娘?”卢恒冷笑一声,将一叠信笺和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推到卢三顾面前:“爹,为了卢家,劝你还是和这个女人划清关系才好。背着男人谋夺安王殿下的家财,真好大胆子。”
当卢三顾听说徐氏居然和嫁去谢家的卢氏合伙将谢家的财产转移了大半出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被气晕在地。醒来后彻底放弃营救二儿子,并打算在第一次上朝时奉表请罪。
***
第二日朝会。
崔景深他们惊讶的发现,不用自己上书,公卿百官们劝进的热情已经很高了。大家几乎是群情汹涌一致地要求楚昭即位称帝,不可再推辞。
按照惯例,楚昭推辞了三遍之后,就下达最高指示:挑个好日子祭太庙吧。
太史令是一个叫蔡芝的人。这个人的女儿嫁给了谢晋的庶子,和楚昭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所以对楚昭上位这件事十分热心。他一听赶忙说:“巧了!经过微臣夜观天象,用天演之术精确的计算,四天之后就是好日子!”
于是大事就这样简单的定了下来。
根据行政管理学原理来讲,行政权威是在反复使用过程中树立起来的。任何一名行政首长只要离开原单位两年,就难以再度顺畅行使原有的权力。俗称人走茶凉。然而,尽管这一年来楚昭一直在外领兵作战,但他今天重新出山居然没有遭遇任何的阻力。
这种违背常理之事有两个原因。
第一,仅管李太后一系动手将楚昭的人排挤出了朝廷,但实权反落在方子安手里,而方子安对楚昭爱逾性命,忠诚已极,等于一直没有脱离楚昭的控制。而且楚昭一直很注意在系统的指引下积极结纳朝中有潜力的大臣和少壮派新人,这些人因为楚昭而官复原职后,对楚昭的忠诚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第二,虽然很难相信,但私下有些晕晕乎乎的小王爷的确有某种被称为人格魅力的东西。正是这种足以征服一切的人格魅力让年轻的殿下时隔一年回到都城,立马得到底层军民的热烈拥戴。
朝堂之上的群臣,都已经完全站到了楚昭一边,各自领命而去,只剩下卢三顾与崔彧两位代表世家的重臣。
楚昭踱到卢三顾面前,用信任的目光郑重地望着卢三顾,和声说道:“谢卢两家是世交,纵然之前有一些龃龉,但是情分还在,希望爱卿不要放在心上,天下和本王都需要您。”
卢三顾真是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凭借卢家的所作所为,以及倒向陇西世家的行为,足以让这位羽翼已丰的殿下趁机对他的家族进行血腥的清洗,他已经打算好要在朝堂上一力承当下所有罪责,尽量保全卢家,没想到楚昭会说出这样的话。
卢三顾不敢当真,叩首道:“臣年迈,妻不贤子不孝,肯请乞骸骨回祖籍,此后唯闭门读书而已。”
然而楚昭似乎毫不在意,他亲自扶起卢三顾,表示卢恒要重用,但老先生也得再干几年,
还请卢三顾做自己冠礼的主持人。
“微臣……微臣……”卢三顾虽然感动,但终究还是说:“微臣二子虽不忠不肖,但臣愿以官职赎之。”
楚昭撇撇嘴,心里替卢小胖不值,难怪逗逼长成了忧郁文青,于是楚昭表示二公子的事还要再查,他名下有个庄园还是我娘留给我的呢。
不知谁哧笑了一声,把卢三顾臊得恨不得钻地洞,只怨自己有眼无珠,没有早日休离徐卉这个丧门星。
楚昭又反过来安慰卢三顾,若是二公子真的只是捎带,交代清楚事情就放人。
卢三顾的年纪比楚昭大很多,一生见惯了大场面,现在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热泪纵横。
楚昭淡淡笑了笑,是表演也好,是真情流露也罢,卢三顾肯识相就最好了,看在卢恒的情面上,他也不想对卢家动手,起码现在不想。期望卢家是真的知进退吧。
崔彧欣赏着楚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和他周身散发出的淡淡光华。他很久以前就在暗中观察这个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熟。有时候,崔彧也会有和邓成同样的疑惑——究竟是大奸似伪,还是绝世明君?
然而不论是哪种,楚昭都注定是圣教成大业的宿敌。
天下,已经不属于老家伙们,也不属于世家,而是我与你的战场,崔彧颇为自负地想着。
然而大部分世家子弟似乎都不同意他的观点。
尽管相比起楚昭殿下这肆意喷薄辉煌的朝阳来,世家就像一抹残月,唯有静静站着,旁观楚昭行云流水般调兵遣将。
然而楚昭殿下似乎并不排斥世家,谢阀自不待言,卢家有卢恒,崔家有崔景深,此外还有钟家,甚至是徐家的后起之秀,不论老头子们怎么样得罪过楚昭,他们的门第都不会没落,接下来,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世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能干强势的君王,但是最后他们也都将传承延续了下来,这是属于世家的智慧。世家对此并不担心。
经过一个没有皇帝的朝会,朝臣们已经或多或少放心了一些。
虽然黑骑军迅速控制了都城情势,但看得出来楚昭殿下并没有想大清洗,不过只抄了蓝田王的家下,又围了安乐郡王府而已。李太后还好端端在宫里养病,甚至连安乐郡王妃因动了胎气而申请让外面的大夫进府,楚昭也准了。
帝位更替之际,新皇帝的为人和作风当然是全天下关注的焦点。令大家欣喜的是,新皇帝的性格温文尔雅,宽严有度,与他残暴糊涂的前任和前前任明显不同。
庆正时期的君臣关系,是典型的猫鼠关系。庆帝总是以恶意去忖度自己的臣子,对他们一举一动都苛刻明察,一丝错误也不放过。在他治下,不论是寒门还是世家,都生活得战战兢兢,不得不奋起以求自保。
而安靖时期则是宽之无度,导致贪污*,外戚专权,党争严重。为君者压制不了下属,所以朝政便乱成了一锅粥,你方唱罢我登场。
昭殿下虽尚未加冠,却让人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因为强大的能力,反倒使这位殿下的年龄和出众的外貌,渐渐没有人敢挂在嘴边了。
朝会之后,黑骑军后便突然消失,就像他们闪电一般出现那样,大臣们都试探着走出家门,互致问候,互通有无。
祭祀天地祖宗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给殿下加冠。不论如何,也得把皇位交给一个成年人手里,老楚家的列祖列宗才能放心啊。虽然楚昭十四上还没有成年。
因此,在九月十五日这天,年仅十六岁的楚昭提前加冠,冠礼由名满天下的大学者钟绍京和卢家家主卢三顾以及崔家家主崔阶主持。冠礼上宣读了楚旭当年写下的传位诏书。
一日后,被封为安国亲王的喻王世子楚昭登基为帝,改元“元嘉”。这一切都在大臣的操纵下,有条不紊的进行,身为其间的掌事者,其实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大概真是因为楚昭放权放得太过爽快,不久便有大臣写了奏折,提议给新皇选妃,最好是把皇后也定下来。还提出了不少人选。这也是世家对于新皇的第一个试探。
殿下既然加冠,也算是成人,于公于私,都需要拥有自己的女人,继而拥有自己的皇后。然后,由新皇后延伸出新一代外戚,继而接管前外戚手中的大权。这是大楚王朝的惯例。
天家无私事,选择什么样的皇后,其本质是选择什么样的外戚,因此,从新皇对后宫的选择里,很容易就能看出皇帝本人的倾向。
当然,因为楚昭本人长相和气度都很好,据正史记载,“若披云雾,如对珠玉,举止蕴藉,风神凝远”,如此高富帅中的高富帅,在婚姻市场上自然十分吃香,各家女儿一听是少年天子要选妃,没有不开心的,甚至还有人因为落选而寻死觅活。其他朝代为了躲避选秀而到处花钱的事情几乎没有。
然而对于这些各怀目的,提议大婚的奏折,楚昭全部留中不发。什么反应也没有。
大楚元嘉元年九月十八日,建业城郊。
少年天子楚昭正在大将军韩起陪同下,乘坐着三十六人的步撵去拜谒祭扫太庙。
这次太庙祭祖,是崔景深安排的,而且崔景深特意关照太常,不妨搞得隆重一点。因为楚昭须要用这一隆重而奢华的仪式,向庙中的先祖,向普天之下的子民发出一个庄重的宣言。
——宣告旧世界的终结,新时代的开启。